1
王琴和妞妞在靠窗的桌边吃早餐。
原来这母女俩昨晚吃了自助餐后，也在这个酒店住了一晚。
乔麦心想，王琴请女儿吃自助餐并住宿，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一个刚出狱的母亲已经竭尽所能。以老陈当初对王琴下的狠手，估计赞助的可能性很小。
男人爱起来像热情的沙漠一样滚烫，冷起来就是西伯利亚北风飕飕的。
她脑补了一场母女情深的小戏。
陆桥帅好似一列火车呼啸开出去了，乔麦就走过去打个招呼，顺便把火车头转个弯。
于是，乔麦走过去对王琴叫了一声嫂子。
几个月的牢狱之灾，王琴似乎更瘦了。和女儿在一起的母亲，脸上蒙着一层母性光辉的面纱，乔麦隔着纱，看到了从前的尖刻。
从前的女邻居来打招呼，王琴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她回头看了看，致礼正端着盘子往里面盛东西。
妞妞叫了声阿姨，声音里都是愉悦，她问：阿姨出国回来了，日本好玩吧。
这是礼貌性的套。陆桥帅心眼实在就要滔滔不绝讲旅途见闻，王琴已经掩饰不住脸上的厌恶了。
乔麦提醒儿子不要打扰姐姐和阿姨吃饭，等回去再讲故事。
陆桥帅在离开前，说：老妈，我给姐姐买了日本的玩偶，可不可以回房间拿来给姐姐。
妞妞：先不用了，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就回房间了，今天我不上课，一直到下午两点退房再走。
陆桥帅：妞妞姐姐，退房是中午12点，要是超了时间，酒店会罚款的。
妞妞：傻弟弟，我们住的是总统套房，总统套房和普通套房不一样，睡觉连做梦都是香的，按摩浴缸能让人变成美人鱼。总之，还有很多好处，改天我讲给你听。
妞妞说起来，眼睛里星光熠熠。因为住了总统套房，她对日本玩偶似乎没什么兴趣。
陆桥帅说：本来我们也要住总统套房的，可是，我爸爸…
陆桥帅本来要说我爸爸把总统套房免费卡丢了。又一想，爸爸还是穷，丢了免费卡就拿不出钱来住总统套房了。还是陈伯伯有钱，让姐姐和阿姨住了最好的房间。
王琴这时候接茬：你爸爸怎么了？
陆桥帅：我爸爸带我住家庭套房，跟总统套房一样好。
妞妞轻轻笑起来。
王琴意味深长的笑了。
乔麦等着儿子说完，就把陆桥帅带走了。
她带着一肚子狐疑取了餐，到桌边坐了下来。这时候致礼正在上演恶狼传说，埋头苦吃。她很想问致礼，是不是你丢的免费房卡恰好被王琴或者妞妞捡了去呢？
又一想，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啊。
还有一个可能，妞妞说了慌，根本没有住总统套房。小孩子也是要面子的，妞妞怕人家瞧不起自己做过牢的母亲，信口胡诌给王琴足够的面子。
不过，这个谎花开的真艳丽。
这样一想，问题就从脑子里去掉。脑子空了，胃口也好了。
半饱。王琴母女用完早餐要撤离，走的时候，拐道经过了乔麦这桌。
王琴在桌边短暂停留，对着陆致礼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小帅他爸，你这么快出来了？
致礼抬头一看，半个茶叶蛋噎住了嘴，他努力吞了下去，刚想说话，王琴笑着说：慢慢吃老弟，我就是顺嘴问一句。
说完，带着妞妞走了。
乔麦有些莫名其妙。就把王琴母女住总统套房的事说了出来。
致礼低着头，专心对付一份炒米饭，他看着米饭说：她们住金銮殿，跟我们有毛线关系吗。
2
回到小城。
正月十五之前都是年，小城还是一片吃喝风。老孙请乔麦和陈有福两家来他家吃饭。
福利楼里关系不错的三家要聚餐，致礼对此没什么兴趣。老孙那个黑暗料理的厨房，连酱油都买最便宜的袋装的，还能做出什么好吃的。
就算吃不是主要的，他对和老陈碰面也没什么兴趣。老陈最近以成功男人的身份在小城行走，吊的很，两个男人彼此知道各自几斤几两。
况且，致礼的心里，楼下老陈对自己老婆不清不楚。
他认为婚姻想继续下去，男人女人都装聋作哑，不必拿出挖井的精神，探究真相，真相往往让人不忍面对，比如他和杨二妮的故事。他被抓嫖的经历，打死都要放到枯井里，井盖最好如磐石，永远压住井口。
两口子对去老孙家吃饭这事意见不一。致礼要老婆带着儿子去，他在家睡觉。经过了最近一系列事件，他似乎更宅了。
但是他仿佛是一只趴窝的兔子，被老婆揪着耳朵从窝里弄出来，去老孙家赴宴了。
为了减轻老孙家的做饭负担，乔麦从饭店里要了几个菜。
到了后才发现陈有福居然也从饭店里要了几个菜，俩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老孙两口子因此从厨房里解放出来，只做了三两个菜，凑齐了一大桌子，十分丰盛。
3
三家宴。
一家一个落后分子。妞妞迟迟不下楼。陆桥帅在老孙家眼巴巴盼着女神的到来，缠着陈伯伯催促妞妞快点下楼。
陈有福对陆桥帅说：姐姐是大姑娘，出门之前总要打扮打扮嘛。
陆桥帅说：女人总是很麻烦的。我妈出门涂口红，我爸说你涂红腚眼子干嘛，太恶心啦。
陆桥帅一句话，又把乔麦的家庭生活爆了光。出门前，乔麦涂了红嘴唇，将一头卷发扎了高高的马尾。高扬的发辫，光洁的额头，明亮的大眼睛，饱满的嘴唇，身穿在首尔买的一件碎花春衫，一下子回到二十几岁的时光。
致礼被老婆的明艳晃了一下眼睛。老婆显然对这次吃饭太隆重了，女为悦己者容，她将邋遢的一面留给他，将光鲜的一面留给外面的人。
但是他只选取了嘴唇这一项揶揄了几句。
漂亮的老婆，毕竟是属于他的，别的男人眼馋吧。
果然，陈有福见了乔麦，眼睛的灯泡忽闪了一下子，又迅速灭下来。
如今家里的落后分子妞妞迟迟不来，众人干坐着，略有尴尬，陈有福不要大家等她一个人，他说女孩子这个年纪不重视吃。
晚宴于是开始。
在老孙主持下，三个站着尿尿的男人小酌一杯，高谈阔论，从小城企业迅速走向全国，又一嘴子跑遍全世界。
整个过程，陈有福不怎么跟乔麦对视，偶尔他的视线飘到她这里，又迅速原路返回，他保持了一个中年人的油条属性。隔着一个年，他似乎好久没见到她了，看见她，总是心里生出欢喜的草。
在篱笆外看见那些草的人，除了乔麦，还有老孙。
乔麦和老孙老婆偶尔聊几句家常。老孙老婆说去年老孙有了工作，他们的经济压力减轻很多，过年的时候，厨房全部换了新盘子新碗，她想把带豁口的碗扔了，老孙不让，说过完年再拿出来用。她对乔麦送的一袋子日本奶粉心怀感激，她说老孙抠搜，估计会每天限定她冲一勺，他自己半勺。
小酒越喝越有，气氛也乐融融。
只有陆桥帅一个人吃了几口，就索然无味跑到沙发上玩魔方了。
后来，女神终于驾到，陆桥帅的这个夜晚因此有了光彩。
4
妞妞果然吃了几筷子就下线，很快就有去北京的专业考试，她对自己的形体要求严格。陆桥帅当了永远的绿叶，跟随她挪到沙发上。
这边大人边吃边聊，沙发上也有个小型座谈会。
妞妞讲起了那晚住的总统套房，各种细节，各种鲜活体验，真不像是凭空杜撰出来。
对妞妞来说，生活中很少有什么能让她高兴三天，因为这个总统套房的体验，她的快乐要持续十三天。
显然，她还在这个兴奋期。
陆桥帅听的快要流口水了。
孩子的聊天飘过来，大人的耳朵都捕捉到了。
乔麦明白妞妞没有说谎，她真的和母亲住了一晚A城最高档的酒店房间。
老孙老口子以为老陈去年赚了钱赞助的结果，心里说老陈有了点钱烧包。
致礼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丢失的总统套房免费卡，是他心头的一片叶子，孤零零的还没落下来，不知叶子落了能否是巨响。
陈有福笑着解释了一嘴，妞妞回来跟他说起这事，他了解到是王琴出狱后，别人欠她一笔按摩费，一次结清后，她就拿出来宠了妞妞一次。
这是他听妞妞说的，妞妞信以为真，但是他绝不相信。如今这么说，就想终止妞妞对此事的炫耀。
王琴出狱，貌似低眉顺目许多，但他的生活里不知道那个地方就埋了地雷，炸个人仰马翻。他不相信劳动改造这个事。
人心不是面团，拿捏不出形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