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得知陈有福要来，乔麦心里狠狠的激动了一下子。她一下子像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一整天都在见面的憧憬里。
两人在小城和A城的约会像地下党接头，总是环境凶险不尽人意，而异地约会，多么激动人心。
她的计划里，老陈傍晚坐飞机到，她正好下班后去机场接上他，然后简单吃个饭。然后，两人一起去看宫崎骏的音乐会。
音乐会的票是阿飞太太给的。
阿飞太太早就订好了两张票。但是阿飞的女儿由于早产，出生后像一朵娇贵的花，最近孩子又发烧，阿飞太太没心思去听音乐会，阿飞更是个对这些洋东西不感冒的家伙。
于是托阿飞把票转给乔麦。
乔麦来上海后，每天除了工作，然后回到住处简单吃个晚饭，偶尔出来逛个街更多是一个人呆着。大城市热闹归热闹，她就是个过，保持着在小城的安静模式。
她在销售部门打酱油，和同事关系相处不错，但是成年人不会敬个礼握个手你就成了我的好朋友。所以老陈的到来正好完美的利用了另一张票。
虽然老陈对宫崎骏的态度大约和阿飞差不多。
老相好见面，自成浆糊。可音乐会难得。浆糊吗，等演出结束后可劲儿的熬，糊了都不要紧。
上海很新鲜，她这条小地方来的虫子一点点啃咬。她原来有这样一种能力，离开旧地方便不会拖泥带水的想念，大约在原来的地方生活太累，到了新的城市，她把旧日的包袱从一直前行的列车上扔下去，轻装上阵了。
她很独立，也很孤独。
夜深人静她偶尔会想念老陈，想念是一种习惯。从隔着一层楼板，到隔着城市的烟火。十几年来他已经盘根错节的长在她的生命里。
但想念的画面往往不是那些如火如荼的性爱，而是通州夜晚的揉肚子或者老孙家厨房里借着一块炸鸡咬住筷子调情。
还有，那个夜晚天窗里伸出的手，让她想来痛心。上海如海，她的爱情该浮出水面，在阳光下暴晒。
2
从早晨开始，A城就泡在雨中。因为下午要赶飞机，老陈便留在这边处理一些业务。
中午他回来吃饭，两个闺女都在家。
自从上次那个死亡教训后，妞妞这颗高傲的麦穗，似乎暂时低了头。她每天都跑苗老师处，中午跟着吃个盒饭。大约内心深处，是希望中午躲开和圆圆的单独相处，更有她从苗老师那里获得的放松。死而复生的爸爸要出差，她中午就从苗老师那里回来了。
饭后，老陈简单收拾行李。他在上海最多只能呆两天。年轻人谈恋爱有时间有精力没钱，中年人恋爱有钱没时间没精力，所以恋爱是个让吃不饱的活儿。
圆圆走到他房间里，拿着一瓶男士香水，说大城市职场男人流行喷这个。老陈一看那玩意说：虽说人是臭皮囊，但你爸爸是个讲卫生的人，我要是喷了香水，你乔麦阿姨闻到了会觉得很奇怪。她是个很实在的人。
圆圆：爸爸，你就入乡随俗吧，说不定我乔麦阿姨早就入乡随俗了呢。她不是一个守旧的人。
不管老陈喜不喜欢，就把香水放进了包里。
妞妞随后走了进来，站在门口没动。
妞妞说：爸爸，我同学说咱家那边雨下的很大呢。
咱家是指小城的家。
老陈：我知道了，那边同事随时跟我汇报情况呢。
天气预报里，台风掉头从小城那边的海过境。十二年一轮回，曾经的那场台风摧毁了李经理指挥的工程，导致了李的倒台。如今，又一场风暴来了。
老陈一边收拾行李，其实心绪不宁。
妞妞依旧站在门口：爸爸，告诉你一件事儿。
老陈：啥事儿。
妞妞：苗老师和老24分手了。
老陈听了，微微抬了头，又低头忙活。对他来说，苗老师谈朋友分手似乎很正常，要不怎么排到24呢。他敷衍着问了句为毛。
妞妞：苗老师嫌弃老24太黏糊了，她没有私人空间。我觉得苗老师不够爱他。
老陈：也许吧，苗老师很有思想。
妞妞：我问苗老师谈了这么多朋友，最喜欢谁？你猜？
老陈应付着：最喜欢谁呢。最喜欢妞妞吧。
妞妞：苗老师说老18。我问她老18是谁，她不肯说。爸爸，我猜老18是你。
这个孩子真是冰雪聪明。
老陈：苗老师很优秀，优秀的人是发光体，会被很多人喜欢，当然她也有喜欢的人，但爸爸心目中，她是我的好朋友。我们这样相处是很舒服很愉快的。
妞妞想说什么，把话咽到肚子里去了。
要是没有那个假死事件，也许妞妞会歇斯底里反对老陈去上海，这次，她心里或许澎拜，但也只好收敛了那些平素里急于拍打礁石的浪花。
3
车子在雨中如同行船，驶向机场。但是中途又掉头朝着小城的方向而去。
台风过境，小城又停电了，传来的消息是有车间进了水，领导全体在一线，这时候扔下厂里的一切去上海约会，似乎没有那么心安理得。
况且，领导也特别问到了他。
所以，上海之行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毁了。
解释和道歉通过电话线传达给乔麦。
接到老陈爽约的消息，仿佛商店橱窗里她看过很多次的一个礼品，当她攒够钱要去买下时，那礼品没了。
她理解他。但心里的失望咕嘟咕嘟冒泡。以至于说了句气话：今晚我找个帅的一起。
老陈：你敢，我坐火箭追过去揍他。
乔麦：有本事你就不顾一切飞过来。
老陈没本事。他这样的中层领导，是夹心饼干，最身不由己的。他希望有机会弥补，但不敢给出承诺。
说到底，小人物的悲哀。
的确，乔麦的朋友圈里，小城汪洋一片。
她一下想起自己的家，走的时候，她把厅的窗子开了一小道缝隙，是为了给房子透气，估计也进了雨水吧。她临走把钥匙放在了老孙家一把，老孙是她在小城最值得托付的人。但是老孙这阵估计在厂家值班，她想了想还是不用为这点小事麻烦老孙。屋里沙发那么旧，什么都旧了，就算进了雨水又怎样。她离开后才发现，一直以为会回来住的房子，大约不会再回去了。尽管她在A城没有家。但租住的房子小而温馨，哪怕只住半年，她也会买一些植物养在房子里，心情愉悦一阵是一阵儿。
这天她从销售部门转到财务部门来打酱油了。阿飞的意思看来是要她各个重要部门走一圈。等回到A城，就可以挑大梁了。
有趣是，一场约会泡汤，另一场约会来了。
她从没想到此时接到李湛的信息。
以往每年九月，李湛会到苏州的一所大学做项目，为期一个月的时间。今年不知什么原因，提前了。
他们偶尔在网上联系。但并不频繁。李湛也是刚到苏州不久，下周一开始新项目。他计划今晚上坐飞机回西安，他说他有个九十多的奶奶，明天要过生日。
她并没有告诉他自己来上海的消息，一定是他从微博上发现了蛛丝马迹。
她说好啊，你要是不介意，我们就在剧院不远处的弄堂里吃黄鱼面，吃完饭我要看宫崎骏的音乐会，实在不想浪费这个机会。
李湛说：吃不重要，见到你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