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黑色礼品袋半密封,从一角的缝隙能看到围巾的颜色,隔着袋子,都能感觉出羊绒的柔软来。
老板娘给这些财神爷送的礼物,绝对上乘。
乔麦给了秘书面子,愉快的收了礼,把同样黑色的袋子随手放进了包里。
老陈还没进来。
老陈不来,这个接近尾声的场子就不能散去。和老陈一起的乔麦就必须撑场子。
秘书于是又凑近乔麦,和她聊天。
有马屁精起哄,说今晚都是老陈敬酒,乔麦作为老陈的陪同,也要跟秘书单独喝一杯。
说着,乔麦的杯子就灌满洋酒。
这杯洋酒下肚,不胜酒量的乔麦非放倒不可。
这时候,秘书善解人意的说:酒都是过期的粮食,中国的过期粮食也罢,外国的过期粮食也罢,喝多了就是浪费粮食。你们几个老爷们浪费去吧,别把小乔妹妹扯进来。
随从领会其意思,就退下去,几人继续浪费粮食。
乔麦被轻易解了围。
秘书继续说:改天我请小乔单独喝一杯。小乔,你肯给我这个面子吗。
面子又来了。刚来收礼给了面子,这回喝酒不能不给面子啊。
官场都是高手,将汉语言文字玩的团团转。
乔麦说:好啊,秘书大人邀请,不胜荣幸。但是小乔酒量不行,给XX省的女人丢脸,恐怕不能尽兴,改天约上老陈一起,咱们喝个痛快。
秘书的手忽然像只蚂蚱,一下扑了乔麦的手,低声说:小狡猾,小可爱……
乔麦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下子想起了当年的王经理,这不是活脱脱一只红薯吗。
红薯年年有,生活真是没什么新意。
她想引开这些暧昧的话题,就说:X先生你很像一个老熟人。
秘书问像谁。
乔麦不能说他像死去的王经理,王经理比他官小,重要的是死了。秘书正春风得意。
她灵机一动,说: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乔麦心想:反正我在背诗词,你愿意对号就入座吧。成吉思汗死了,比王经理死的伟大死的光荣。
秘书打着哈哈说:你真说对了,不止一个人说我长得像成吉思汗。你知道我俩哪里最像吗?
秘书侧过脸去。
乔麦:耳朵最像,帝王像。
秘书更得意了:你又答对了。老陈一开始介绍你的名字,我心想,这女人叫俏麦子,还真是个俏妹子。毛主席有句著名的词: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下一句咋说来?
乔麦:她在旁边笑。
秘书:她在哪里笑?
乔麦:她在旁边笑,毛主席诗词的原稿,后面是改过的。
秘书万花丛中过,越发喜欢眼前这个在花旁边笑的女子。蚂蚱还扑在手上,没有松开。
他说:俏妹子,我忽然有个想法,酒喝不喝的没啥意思,一定要跟你切磋一下诗词。我年轻时候,曾经是中学的语文老师。今晚这边结束后,我们去喝个小茶,一起谈谈毛诗词,苏诗词,辛诗词……这个面子你一定给哥哥我喔…
洋酒的后劲出来了,秘书大人用了新人类的喔。乔麦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喝什么茶?简直是喝尿!她只盼着聚会快点结束,快点回家。
她气老陈怎么还不回来,他若是在,这秘书就是再有心思,断不敢单独约她出去。
就在这时候,乔麦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一看是陆致礼的电话。
要是以往,重要场合她不会接的,但致礼这呆子此时来电,等于给放了只狗进来,那狗一汪汪,乔麦要接电话,秘书就把手收回去了。
乔麦假装脸色风云突变,说:不好意思,孩子爸爸的电话。
说着,拿了电话出门。
2
陆致礼问这周是不是要接陆桥帅。
行在蜜运中的男人第一次主动关心孩子。
乔麦说是的。
致礼说:那我告诉咱妈,孩子这周回来,她想孩子了。
陆老太仿佛是个遥远的符号,与自己的生活无关了。致礼还没有改称呼,叫咱妈。乔麦也不介意,不就是一个称呼吗,跟叫阿狗阿猫一个样。
大约今夜乔麦实在不想回到包间里跟秘书共处一室,于是多问了一句:老太太身体还好?
致礼回答:不太好,药罐子。
从上次新房被杨二妮摆了一道后,陆老太的身体就如风中的碎片,随时被刮跑。致礼在国庆节的婚礼,据说是顺便给老妈冲喜。
但是关于致礼的婚礼,她就省了口水。
乔麦问你还有别的事吗。她想去把老陈揪回来!
致礼问你在哪里。
乔麦说你还查岗吗。
两人一聊天,就开始夹枪带棒。
致礼:你看你,老是把我想的太坏了,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和老陈在一起?
乔麦想起老陈来就生气,到现在他尾巴还没逮住,结个账,跟大姑娘绣花一样吗,还是掉茅坑去了。
于是把老陈扒拉开,说:没有,今晚是业务聚餐。
电话那端的致礼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对乔麦说:告诉你一件事,这事我还谁也没说,想让你帮我拿个主意。我刚刚知道,萍萍有个儿子。
萍萍有个儿子?对乔麦来说,太多匪夷所思的故事盒子里,飘进了一片落叶,没什么大惊小怪了。
对致礼来说是重磅炸弹。他马上要结婚,从前以为新妻只在婚姻的窝里待过,没有下蛋。按照世俗的条件来讲,他一个快四十的男人娶个仅次于黄花大姑娘的女人当老婆,等于捡了大便宜。
如今,萍萍藏了一只蛋。
就算萍萍离了婚,儿子跟母亲的关系也是断不了的。
她就问怎么回事。
致礼说萍萍瞒着他,其实有个三岁的儿子,离婚判给了夫家。如今被自己知道了,有个孩子的存在,肯定跟没孩子是不一样的。他感觉自己被骗了,但是结婚证又扯了,分手就等于离婚,他不想离两次婚。离两次婚的男人,肯定是这个男人有问题,而且问题严重,将来在婚恋市场上都是臭狗屎。
乔麦想到离了两次婚的老陈。致礼的话对号入座,老陈还真有问题,但他因为长得好,有钱,婚恋市场上还是早市的萝卜,能卖个好价。
致礼就不一样了。一套房子是最大的资本。
这个所谓的老实人遇到了人生难题,找前妻当人生导师了。
乔麦问:我先问你,喜欢人家吗。
致礼:喜欢肯定是喜欢,但肯定没有当年喜欢你那么喜欢。
乔麦刚想说:放屁,你喜欢我怎么从来不给我买个早餐。
又改了口,想起李经理那句话:夹着尾巴做人。
就问:首先你喜欢人家最重要。其次,你不是说儿子判给她夫家吗,你担心什么呢?跟你分那套房子?法律上也分不着啊。那套房子将来要分,还有我儿子的份儿啊。
致礼终于交了底:萍萍提了要求,要我把那套房子写上她的名字。我不想写,不写就离婚。
乔麦:你就去问一个人,你妈,愿不愿让你把房子写上萍萍的名字。
致礼:我妈身体不好,不敢告诉她这事,怕生气。结婚也是为了她冲喜。要是因为这事结不成,我妈又生气了。我妈肯定不会把房子写萍萍名字,婚还是结不成。
听得出,致礼被那萍萍拿捏住了。但致礼又贪恋萍萍这个人,左右为难。
乔麦:房子的事一提起来我就生气,你都快四十的人了,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别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说完,挂了电话。
3
挂了致礼的电话,乔麦乘着生气的东风,要去把老陈捉来,提回家去,胖揍一顿。
她跑到一楼大厅去找,没有人影。
又一阵旋风上了二楼。
每个房间似乎都有人,但传出的声音很隐约,看来保密工作太好了。
乔麦也趁机见识了马太太工作的地方,不像一般的饭店,这里神秘清新,又暗藏着某种交易。
她正在走廊里晃的时候,马太太忽然从一个房间里出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换了另一件墨绿碎花的旗袍,居然跟乔麦那件几分像。
女人撞衫,不如撞墙。
走进一看,都是墨绿打底,碎花不一样。
不用撞墙了。
两人的相遇,小马太太也没有因此释放过多的热情,照例酒窝一挂,笑着说,你找老陈吧,他早就回房间了。
乔麦:刚才出来接了个电话,走错了楼层。
又补了一句:嫂子的旗袍真好看。
小马太太说:你也好看,穿啥都好看。
美人之间互相恭维,真假难辨。
乔麦到了三楼的包间,果然老陈已经拿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