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天迈着小碎步走向深处。陈有福像熟透的石榴，一咧嘴，一肚子籽粒露出来，那些籽粒是乔麦不知道的秘密。
这天，天气好的让人不安。陈有福开车到某县城接了一位老爷子和他女儿，然后再开车往一个名叫猪尾巴沟的村子。
车子先拐到一家大型超市门前，老陈这个老司机把庞大的USU摆弄的像条鱼，灵活的游进池子，稳稳的在停车位上。
众人下车后，老爷子说对逛超市没兴趣，他就在门前转悠转悠，你们进去买东西吧。
老爷子特别叮嘱：毛主席教导我们要节约闹革命，你们一定要本着少花钱多办事的原则。
陈有福笑着说：请老爷子放心，我办事你放心。再说，还有妹妹给当参谋。
老爷子的女儿叮嘱老爹不要走远，他们很快出来。
两人走进超市去采购。
超市门前有个小型广场，不远处扎了一个台子，似乎有厂家在搞活动。老爷子转转悠悠，就凑到了台子跟前。
等两人从超市里出来，收获一堆东西。等把东西放到后备箱里后，环顾四周，不见了老爷子。
分头去找。
老陈向不远处的那个活动台走去。
原来这是一家保健品公司在做国庆活动。早些年保健品搞活动，发鸡蛋发面条发塑料盆子都有老人抢破头。这些年厂家甚至请十八线的草台班子来助阵，吸引一大批闲人。
这家的活动现场，好像在搞抽奖活动。气氛还挺热烈。
台下人很多，主持人在往台下扔东西。好像阴天的鱼池，有人扔了鱼饵，众鱼簇拥过来，远处的鱼正在游来。
每扔一次东西，场面就有些失控。
陈有福搜了一圈没发现老爷子。
要是老人有危险，他之前所有的曲线救国都失败了。撇开功利的事不说，就算陌生人，他也希望每个人都好好的。但是保健品厂家的动静太大了，老爷子海拔不高，他要到前排去再找找。
又一个礼物扔下来。人群又挤成一个蛋，充分体现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那股子劲儿。老陈简直想冲上台去告诉组织者，商业活动来点新花样，别搞得这么惊险。但是花样是什么，他都想不出来。毕竟，人家赚钱与你无关。
还是没发现老爷子的影子。
人群越来越混乱。这时候，突然有个华丽的唱腔婉转而来：苏三来到大街前，未曾开颜心好惨……未曾开言我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这一嗓子让人群逐渐风平浪静。人们的脑袋望向舞台，陈有福也被吸引去了。
只见一位俊俏的小媳妇，穿着花旦的戏服，画着浓妆，在舞台中央，一板一眼的唱戏。举手投足，有那么几分古代小娘子期期艾艾的感觉。
陈有福没当回事，觉得厂家为了赚钱，把古代小娘子请出来博眼球，随便哪块戏曲的录影带，唱的都比这女人更专业。虽然，她唱的比一般人都好。
但终归是一般人。
找老爷子是大事。
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言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人言洛阳花似锦，偏奴行来不是春……
陈有福呆了一下。再次望向舞台。
2
浓妆下，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分明是乔麦的。再看那小娘子的身段，厚重的戏服里都是起伏的山丘，他无数次穿越山丘，看见星辰大海。
时光倒流，回到十几年的那个国企单位。阴雨绵绵的下午，白衣扎在牛仔裤里的乔麦，站在在舞台上，被看起哄，她辫子一甩，即兴唱了这首苏三起解。
那时候，陈有福人称陈主任。但陈主任是个拍马屁的小人物。他对年轻的她那种强大的控场能力感到吃惊。他贫瘠的婚姻里，她是他幻想的一棵庄稼，硕果累累，籽粒饱满。
她是他的女人。如今穿着厚重的戏服在台上为看唱戏。唱完一曲，看们起哄，还要求再来一曲。
除了苏三起解她还会唱什么呢。
这些年，老陈不知道，乔麦也没说。
但是乔麦又唱了。
一听就是练了很久的一出戏。老陈也不知道曲名。
众人很买账。他怎么就心疼呢。
乔麦的一次次出差，一次次组织活动，想必也是这样拼尽花样，而不是穿着套裙在办公室里喝着大茶就把钱赚。阿飞在A城的公司，不过是个草台班子，乔麦真是扑下身子为他卖命啊。怪不得她去了一次上海，就被勾了魂儿去，上海公司肯定不用上戏台，但终归是阿飞这个小混混的公司，肯定很多猫腻，她要是跟着他打拼，怕是一头栽进去。
他要跟她好好聊聊这事，把利弊都分析给她听。他总想当她的人生导师，她还会听吗？
其实她和他一样，都在讨生活。
所不同的是，他已经往高层去讨，距离那个通道还有一步之遥，这次带老爷子回乡下就是真金白银的一次检阅。
所有英雄的幻想里，他该冲出人群，走向心爱的女人，对她说：别这么拼了，有我呢。
以前遇到事儿，他不是总是对她说有我呢。
事实上，这也是一句骗人的情话。他给她过什么？想把湖区的房子给她，妞妞拿到钥匙，他的念头被掐了。
他眼下重要的事情，是寻找那位不省心的老爷子。
潮水退去的人群里，他还是没发现老爷子的影子。
正急的团团转的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扭头一看。是老爷子的女儿。
只听她说：我爹找到了。没在这里呢，这回不见了你，反倒为你着急呢。
陈有福暗自舒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台上穿着戏服的女人。
她还在投入的唱着。
人那么多，她不会看到他的。
想到此，他就转身，跟随老爷子的女儿一起往停车场走去。
3
陈有福带着老爷子和他女儿，是去县城南部一个叫猪尾巴沟的村子验收新房了。
老爷子是秘书他爹。
老陈想打开那个上升的通道，走了曲线救国的法子。他想办法靠近了在老家县城的秘书爹。
秘书爹自从老伴走了后，越发觉得楼房是个笼子，他怀念乡下的月朗星稀鸡鸣狗叫，想回去住。但乡下旧房子年久失修，不适合住人。
老陈得知后，就找到秘书，自告奋勇去办这件事。
秘书虽然知道靠近他的人都是带着目的的，但这些人群里，也要分三六九等，老陈属于办事稳当的，于是同意让老陈出面去盖房子。但是讲明盖房子费用到时候报给他，他自己出这个钱。
又不是盖宫殿，乡下房子不过十几万块，算是一笔不太大的投资，秘书也挺多跟他气一番，也不会真掏腰包。老陈明白官场的规矩。
老陈是以盖宫殿的标准来要求乡下新房的。
新房竣工后的这天，老陈特别带上秘书爹和妹妹一起回乡下看看。
中途在超市买东西，是为老爷子回乡打点亲朋好友准备的礼物。没想到买礼物这个空，跟乔麦不期而遇。
乡下的新房虽说平房，但是里面按照城里楼房设计标准，起居方便。连门口一盘老碾，都是照搬了当年老房子门前的那个场景。
若是秘书来验收，保准一百个满意。
老爷子和闺女都很满意。
中午在一个远房侄子家吃了饭。老爷子喝了几盅酒。高兴上头来，甚至提出收老陈为干儿子。
老陈靠近这老爷子，说话总是说到老人家心里去。又加上这次新房盖的圆满，除了钱，这份操心很难得。所以认干儿子也不是醉话。
老陈嘴上对老爷子套说，这事不急，等着和秘书商量一下。
心里却明白，成为老爷子的干儿子，那条通往权力的路，几乎一路畅通了。
但是，人自以为聪明，各自打着小算盘，却常常算错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