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爱人的地方就是家。
陈有福在小城和A城都有房子。但房子只是一个壳，遮风避雨，若是没有爱人在，并不代表家。做为一只硬了好多年的光棍，他有心爱的女人乔麦，但是没有娶回家。乔麦在A城，所以，他把靠近乔麦的地方，当做家。
但他在小城的旧房子，楼上就是乔麦原来的家，所以，他对旧房子的感情，就是老狗恋着窝，感情深厚。
这晚，他要去参加一场私人宴会。宴会上肯定少不了喝酒，喝完酒不能开车，所以，他决定留宿小城的旧房子中。
这是一场私人宴会，公司一位姓李的副总过生日。李总不过四十岁，这个年纪是坊间传说的男人一枝花，而不是一个老寿桃，等人朝贺。但李总职位在那里，所以拍马者众。他有几个过去提拨过的伙伴，从别的城市开车来小城给他贺寿，他于是让手下定了饭店的包间，请这些朋友们搓一顿。
李总和陈有福关系很铁。于是把老陈叫上了。
老陈以前做过公司办主任，有个操心命，所以这晚老陈提早来到定好的饭店，开席前的菜品，由他拍板定下。
饭店是新开业的，连厨房都是半敞开的，食也多。小城生活寡淡，人民群众把下馆子当成最大的乐趣。
负责介绍菜品的是一位年轻姑娘，红扑扑的脸，很喜庆，说话也跟唱歌一样脆生生的。大约知道陈有福这一桌来头不小，一口一个哥的叫着。
老陈一边点菜一边想，要是自己当年不去当兵念个军校，在农村种地，二十岁一过，提亲的媒婆上门来，挑个差不多稀里糊涂把婚结了，又稀里糊涂弄出个孩子来，孩子也跟这个姑娘年纪差不多大了。
点了菜，人陆续来到，生日宴开始。
刚才领班的小姑娘，专门为他们包间服务。姑娘全程笑盈盈的，仿佛树上挂着的一个大苹果，掩映在树叶之中，看一眼，也赏心悦目。
私人聚会很放松，陈有福跟李总交情匪浅。当年在A城买学区房，以及帮助乔麦买房，李总帮了不少忙。陈有福在A城有个别墅趴，也有李总的股份。因此老陈这个酒场上的老油条，也结结实实喝了几杯酒。
喝到酣处。包间的门开了。
那领班推着一个燃着蜡烛的蛋糕餐车走了进来。餐车上除了一个生日蛋糕，还有一碗寿星面。领班小姑娘介绍说，为了感谢你们的支持，特此送上蛋糕和手工长寿面。
被人捧总是不嫌次数多。李总看起来很开心，在大家的起哄之下，起身把蛋糕的蜡烛吹了。
蛋糕拿到一边去，并不急着分享。这时候，领班手一拍，进来一个人。
2
好像舞台上的演出，女主的脸被一捧鲜花挡住了。只见高跟鞋踩着鼓点而来，女人身材婀娜多姿，一瞬间，吸引了满屋子男人的眼球。有人都想恨不能自己是那束掩面的花。
鲜花掩面的女人，准确的站在李总身边。
花束拿去，女人的脸露出来。
陈有福和李总的座位挨着，此时正好起身给李总续了个茶。
一抬头，他认得出那双杏眼。
金莲居然杀回来了。牢狱生活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印记，她看起来脸颊饱满，嘴唇丰润，与从前有点不太一样，又说不上纳里不一样。
十个男人九个眼瘸。女人做个假胸，他们以为馒头发的好。脸上动点刀子，还以为化妆的功劳。
领班介绍说这是老板娘。
见过世面的老陈，心窝子里一阵聒噪，但面上不动声色。
金莲似乎把陈有福这个老相好当了空气。她端起那碗寿星面，说这是饭店的大师傅亲手做的荞麦手工面，他们东北那地有个风俗，说寿星面一定要别人喂第一口，才能活到九十九。
荞麦面等于乔麦，这两个字落在陈有福的心上。
李总笑着说：活到九十九，是个老祸害，子女嫌弃，一点都不节能环保，还是别了吧。
金莲：李总这话说的，齐白石九十还讨新妻，这有用的人才哪，地球母亲也当孩子一样喜欢。你们说是不是。
金莲转向满桌子喝过酒的男人。
众人借着酒撒欢，纷纷起哄，说李总吃一口面，老板娘喝一杯酒。
金莲爽快答应了。
金莲喂了李总三口面，喝了三杯酒。
将李总这场简单的生日宴推向高潮。
所有的男人都在笑嘻嘻的看老板娘的节目，唯有老陈心里绷着根弦儿。
金莲在喝第三杯的时候，身子一个趔趄，动了老陈那根弦儿。
她似乎有些不胜酒力，脸上浮现淡淡的胭脂色。越发有些迷人的小风情。
陈有福知道她有酒量，三杯灌不倒。
但她懂得见好就收，就在迷人的风情释放满屋的时候，迤逦着而去。把主场交给男人。
但金莲的到来，让老陈在宴会上包藏着心事。他吃的仿佛不是酒菜，而是过往的故事。
他想起那些年两人的纠缠，在厦门的酒店里，他是如何当了铁道游击队员躲开她的。他认为她的到来，不会是偶然，说不定今夜就来找他了。
那晚散场后，老陈一时心慌，找了个理由，急匆匆走了。
本想在小城的房子里睡一觉，也怕女鬼上门。于是找了出租车，连夜回了A城去。
3
连着几天，风平浪静。金莲连个电话都没鸟他。
金莲杀回来，摇身一变成了饭店老板娘。在小城，饭店要想发大财，就要挂靠单位。这些年，往人群里扔块石头，砸中十个脑袋，其中有九个被是被称为老板的。老板们从老百姓腰里抠钱，一个字：太难！一年到头，除去房租人工，口袋里没几锭银子。那晚金莲对李总的表演，印证了老陈的想法，她要重新找靠山。
对一个经历过牢狱之灾的女人来说，安身立命是首要的事，风花雪月当不了饭吃。
李总这个人，有脑子有魄力，但是唯一的破口，就是好色。
很多男人好色很专一，永远喜欢18岁，李总的爱也专一，喜欢成熟女性。一次喝多了，李总掏心窝子对老陈说：chu女固然水灵，床上不开窍有啥意思，热辣的熟女最诱人…（此处省略五百字）。
一想到此，陈有福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但念头一闪而过。他每天忙成狗，忙到逐渐把金莲挤到记忆的角落里。
4
这天下午，陈有福快下班的时候，有人敲他办公室的门。
金莲像一尾鱼，游进来了。
陈有福心里懊恼，门卫怎么不通知一声就放金莲进来。今天是另一个中年门卫值班，要是老孙在，估计早就拦下了。
金莲一进老陈办公室，开门见山说：陈总，我是来要帐的。
陈有福吓了一跳，他欠她什么钱呢？过去两人有一笔感情债的。她明目张胆来要了！
不等老陈发话，金莲说：李总让我来找你。那天吃饭的钱，需要你签字，我到公司财务结账。
说着，从一摞单子里抽出一张来。
老陈稍稍放松下来，从前也有这样的例子，公司领导个人的吃请，不好明目张胆走账，就拿到下面基层单位，以基层单位出差或者招待的名义签字，然后名正言顺的报销。那晚他走的太急，忘了替领导善后了。
老陈赶紧给李总打了电话，核实情况，得到李总确认后，才要来账单看看。
一看，好家伙，一顿饭吃了上千，主要是酒水。
老陈只好签了字盖了章，然后交给金莲。
至此，金莲算是完成了任务。
老陈已经站起来了，等于下了逐令。
金莲却没有走，走到旁边的茶桌上，打开桌上的茶叶筒，闻了一下，说：你这么大官，喝这么孬的茶叶。我们饭店的厨师长是个福建人，他们家乡的茶特别有名，就是那天李总生日宴上喝的，改天给你送点。
陈有福连忙说：不用了，我也不懂什么茶，也没时间喝功夫茶，这个茶桌是单位配的，茶叶也是单位的福利，有的喝就行。
金莲杏眼流转：不改老土本色。当年恨不能把泡过的绿茶叶子都煎了鸡蛋吃。
陈有福和金莲同居的岁月，拿泡过水的绿茶叶子煎鸡蛋这事，的确常有。他说好吃，让金莲尝尝，金莲劈里啪啦吐出来了。
她由茶叶带出往事。往事就像子弹，迎头而来。
陈有福连忙说：现在哪有那个空儿啊。
金莲：我已经带给李总一些好茶叶，你俩不是铁哥们嘛，去他那里喝。
陈有福从这句话里，听出金莲大约不止一次见到了李总。大约这靠山已经靠上了，她因此拿着护身符长驱直入厂区。
他可以安全着陆了。
于是问道：饭店生意看起来不错，你还好吧。
金莲：欢迎你多去吃饭，给我贡献点生意，生意好了，我就好了。
陈有福套道：好啊。
说着，收拾着桌上的文件。
金莲：你要回家了吧？A城还是这边的？
陈有福：A城。我闺女在家等着呢。
陈有福撒了谎。他下班后要去厂里的餐厅吃个晚饭，然后加个班，晚上回到老房子住。
金莲：你闺女初中毕业了吧。听说考上了北京的舞蹈附中。
看来，老相好回来，刺探了他的情报。
陈有福不愿意多说，只回一个：嗯。
金莲于是先告辞。
那晚老陈怕加班后回到老房子住，生怕金莲找上门来，连灯也不敢开。他一个大活人，在家里瞎子摸象。
但他家的门整夜安静。
接下来的日子，金莲也没什么拖泥带水的后续。
老陈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了。
他其实不知道，金莲回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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