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乖乖收拾行李,一副要在十五天内就离开京城出发去封地的样子。
皇帝轻轻叹气,放下朱笔后低声问道:“朕是不是太狠心,他离开后或许这辈子我们都不能再见了。”
他这身子骨自己清楚,一天不如一天,再有名贵的药材吊着,但是繁重的政务压在肩头,自己又不可能彻底放开手。
每天劳累得很,休息少就吃不下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精神气都被抽掉了一样。
御医再三劝阻,太傅也跟着劝,好歹让几个重臣先审阅一遍,特别重要的才挑出来给皇帝说一说再做决定。
这样一来不需要皇帝一整天都在处理,上朝也从每天一次变成三天一次。
大事上禀,小事放下,皇帝休息的时间就变多了一些,还抽出来教导秦恒启。
秦恒启学得飞快,仿佛皇帝刚起了个头,他就能接下去,每每都让皇帝十分精细。
前太子已经足够优秀了,叫皇帝一直很骄傲。
然而跟秦恒启比起来实在差远了,要是他一直在宫里长大,恐怕会比如今更加出色。
光是想想,皇帝就不免遗憾。
能看见这样优秀的继承人,还是他的亲生儿子,皇帝高兴得每天增加教导的时间。
还是秦恒启见皇帝太累了,学得更快,每天不会超过一个时辰,给皇帝足够的时间休息。
叫皇帝既是欣慰又觉得遗憾,跟太傅提起的时候不免叹气:“这孩子太优秀又体贴,朕总遗憾他不是在身边长大。”
太傅笑着拱手道:“如今殿下就在皇上身边,微臣的孩子要有殿下一点皮毛,都要给祖宗上三炷香多谢他们保佑了。”
这话叫皇帝十分欢喜,摸着胡子满意地点头:“他过几天就要离京,你派人在后面跟着,一直护送到封地,路上可别出什么意外。”
太傅应下,明白说的是大皇子。
他先是皇帝才是父亲,恐怕也担心大皇子出尔反尔,半路再返回来对秦恒启不利。
如今太傅是支持秦恒启的,自然会派人盯得牢,便发现大皇子的车队按照计划走,并没有拖拉的意思,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还以为大皇子怎么都要拖拖拉拉,再跟皇帝上演一场生死离别大戏才走,给皇帝留下印象,心生愧疚,以后才有机会召他回京城。
然而大皇子说走就走了,倒是走之前让大皇子妃去娘家住了一天跟家里人道别,很是疼爱妻子的样子,也挑不出错处来。
大皇子妃要落后一天才走,很快就跟上大队。
太傅的人回来禀报的时候,太傅夫人正好送茶来,也就听了几句。
等禀报的人走了,太傅夫人才奇怪道:“大皇子竟然没作妖,倒不像是他的性子。”
太傅深以为然:“兴许还有后手,我让人继续牢牢盯着,免得出意外。”
太傅夫人看了他一眼:“老爷这么快就站在太子那边,也让我很惊讶。”
太傅一向求稳,前太子笼络他的时候都拒绝了,这会儿秦恒启回来才没几天,怎么就答应了?
他笑笑道:“难道夫人不赞同吗?”
太傅夫人自然是愿意的,毕竟贺仪珺瞧着就是个好孩子,没那么多虚伪,倒是真诚得很。
秦恒启愿意冲进火海救人,就这份心思和胆色,也足够她佩服。
“总不能因为我跟太子妃来往,老爷就选了他们吧?”
这也太儿戏了一点,太傅夫人并不觉得太傅会如此。
“该看皇上的意思,之前那位殿下看着是礼贤下士,但是眼睛里藏不住心思,摆明是伪善。”太傅不瞎,看得很明白,那位殿下瞧着能耳听八方,其实刚愎自用,顽固不化。
幕僚们参差不齐,最宠信的几个还是会说好话的。
能耐未必差,就是那位殿下一看就是喜欢听好话。
忠言逆耳,太傅可不想以后什么实在话都不能说,只能哄着主子高兴,那要他做什么?
他对那位殿下心思平平,想着皇帝要是不在,自己就找个由头外放或者就此归隐算了。
如今秦恒启出现了,比起那位殿下不知道好多少,太傅自然是支持的。
他也愿意为秦恒启扫清障碍,免得那起子小人作祟。
皇帝也曾问过,太傅为何短短一段时日就选择了秦恒启。
太傅也说了实话:“君主未必是全才,只要能善用人才便是,但是君主有德,能容纳百川,这才是臣下之幸。”
不能容人,再有多少人才在面前,最后没被放在适合的位子不说,很可能因为忠言逆耳不被重用,甚至丢掉性命,这样的主子谁敢放心跟从?
秦恒启之前还看不出多优秀来,可是光凭他能听进贺仪珺的建议,又接纳太傅的意见,还愿意奋不顾身冲进火场救人,足见他的赤子之心。
跟着一个良善的君王,即便不够优秀,也能让臣子愿意鞠躬尽瘁,而不是担心做得越多越是性命不保。
太傅夫人赞同,贺仪珺也是个好相处的,瞧着胸襟宽广,比起那位心胸狭窄又自私自利的皇后不知道要好多少了。
“贺丫头还让身边的嬷嬷给我把脉调理,说是这阵子有些操劳才太累了一些,食补该添起来。”
贺仪珺二话不说就让嬷嬷把食疗方子给出来,还担心太傅夫人吃不惯,自个先吃了一遍,味道不错,吃下后又不会不舒服,这才让人送过来,实在够贴心的。
太傅夫人吃了小半个月,感觉浑身都轻快了一些,之前酷夏吃不下东西,如今胃口都好了,面色红润,连太傅都能看出来,对贺仪珺十分感激。
府内不是请不起调理的大夫,而是太傅夫人对此十分抗拒。
年轻时候太傅夫人为了能有孩子,吃下不知道多少偏方,舌头都快吃坏了,以后吃什么都没什么味道,便不爱吃东西,越发瘦削起来。
好在贺仪珺会说话,哄得太傅夫人又愿意吃药膳,还特地改善味道,叫她吃得高兴,对身体又好。
为此太傅在皇帝面前狠狠夸了贺仪珺一顿,满脸感激。
皇帝摸着胡子笑了笑:“贺丫头的确是个好孩子,启儿有福了。”
估摸着他没有再让秦恒启充盈后院的意思,皇后如今被禁足,其他妃嫔又没资格指婚。
太傅还以为没有他的用武之地,谁知道太后突然派身边的嬷嬷过来,说是要给秦恒启指两个人。
一个是太后身边的郡主,是郡王的女儿,从小养在身边,娇憨可人,跟着秦恒启的身份是门当户对了。
另外一个是太后跟前伺候的大宫女茯苓,知书识礼又是管事一把手,能给秦恒启的后院把持得井井有条。
一个娇美,一个稳重,内能持家,外能充门面,这两人的确选得不错。
要是秦恒启没先娶了贺仪珺,这两人在后院的确是如虎添翼。
皇帝听后只打发嬷嬷回去,给太后说他知道了。
太傅不免有些担心,想开口却又不太好,只问道:“皇上,太后娘娘怎的忽然给殿下指婚?”
早不指晚不指,偏偏这个时候,叫人忍不住疑惑。
皇帝轻轻叹道:“启儿好不容易回来,后院的人怕是心乱坐不住了。”
想必太后也担心皇帝一去,她要压不住皇后,在后宫就毫无地位可言,余下的生活怕是要不好过。
太后跟皇后的关系不坏,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素来骄傲的太后想着以后要仰着儿媳妇的鼻息过日子,就恨不得立刻把太子把持起来。
只要新的储君心里向着她,太后就不必担心以后了。
皇帝敷衍的回答叫太后有些坐立不安,索性直接把人送去太子住的地方,生米煮成熟饭,皇帝也反对不得。
秦恒启正好去书房学习回来,见着两个女子被太后身边的心腹嬷嬷送来,不由挑起眉头:“怎么,太后娘娘是觉得我殿内伺候的人不够,又送人来了?回去感谢娘娘,我这边人手是不缺的。”
堂堂郡主和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被当作普通使唤的人,两人脸色发白,嬷嬷也有些不悦,把她们的身份告知。
闻言,秦恒启更好笑了:“太后娘娘越过父皇送人过来,怕是要叫父皇不高兴的。让太后娘娘放心,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哪是小辈能随意改变的?”
只要太后不出昏招做出什么坏了皇帝和太子体面的事,谁都不会拿她怎么样。
后宫养着一个太后娘娘,倒不至于这点银钱都出不起,还容不下人。
送来的两人原样送回去,太后脸色有些难看,听着心腹嬷嬷的话她不由皱眉。
郡主满脸不痛快地回去了,茯苓留在太后身边轻轻帮忙捶肩:“依奴婢看来,太子殿下是个有主见的,轻易不会被左右。暂且没能见着那位太子妃,显然做主的还是殿下。”
太后原本担心贺仪珺要是吹吹枕边风,秦恒启什么都听了,那就是个祸水了。
一人独宠原本就容易生事,她才会把身边两个最出色的人儿送过去,可惜秦恒启看都不看一眼就送回来,显然是个不近女色的。
“他如今拒绝兴许是得了太子妃的意思,人没出面未必是有主见。没见皇上当年不也挺好的,后来皇后哄一哄就什么都答应了。”
太后担心秦恒启变成皇帝这样,忍不住担忧皱眉。
这会儿皇帝却来了,见太后板着脸似是不高兴,他低声咳嗽两声。
太后到底担忧皇帝的身体,赶紧让茯苓把人扶着坐下:“天色渐黑,皇上怎的穿得如此单薄,身边人是怎么伺候的?”
皇后不在,难道其他人就没精心伺候皇帝了吗?
皇帝笑着摇头:“没事,朕不冷。今儿有太傅在,朕没来得及多解释,如今便亲自过来了。”
他为了解释亲自到太后这边来,显然很重视她。
太后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没什么好解释的,皇上要怎么做该是深思熟虑,是老婆子太多管闲事,想着太子身边只有一个人伺候,总归太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