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宫里行走又不引人注目的,除了御林军就只有宫人了。
后宫因为圈养了老虎的关系,宫女根本不敢过来,来的就只有太监的。
胆子大的太监不多,很快就锁定了固定几个添水的太监。
他们一个比一个瘦小,被召见的时候吓得哆哆嗦嗦的,一看就不像会害人的样子,反而瘦弱得像是会被害的模样。
不过贺仪珺从来都不会以貌取人,毕竟坏人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人心隔肚皮,又不能看见那颗心是不是黑的。
她让嬷嬷把每个人都问了一遍,今天从早开始每个水盆究竟是谁换的,身边又有谁一起。
六个太监都说得结结巴巴的,这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平日干活哪里会记得那么多?
都是一个个水盆加过去,依稀记得是一个人,或者身边一个人。
唯独有一个太监记忆力相当不错,一路添水有几个盆,身边都是谁一起,说得虽然结巴,但是问身边都没错。
其他人说完后总会有那么一两个错漏被身边人反驳,然后怀疑自己,再修改后报上。
乱糟糟报完,兰嬷嬷把每个人说的话都记下了,呈上给贺仪珺过目。
贺仪珺心里早就有了计较,这会儿看了一眼,其他五个太监总是推翻自己说的,被人一怀疑就开始犹豫,上面改了一两个地方,有的几乎每个都改了。
唯独最后那个太监记得清楚,虽然有被人质疑,却一个都没改过。
她点了点纸张问最后那个太监:“你记清楚了?每个盆添水的时候身边都有别人在,没记错一处?”
小太监连连拱手道:“小的记得清楚,绝不会有错漏。”
贺仪珺笑着点头:“很好,难得有你记性这样好的。来人,把他拿下!”
御林军扑过去把小太监压在地上,其他五个太监有四个都吓得腿软,其中一个则是上前一步道:“你记得清楚,怎么忘了我压根就没跟着你们一起添水,甚至根本就不是添水的人?”
小太监只记得身边有人一起陪同,就能掩人耳目,到底有多少人添水却是记不住的。
毕竟皇宫太大,他们分在几处,有那么一两个没见过是显而易见的。
其他人没看出来,小太监有些怀疑却不敢说。
不然他记得那么清楚,连身边不是专门添水的人都能指认出来就太过了一些。
不过如今贺仪珺显然怀疑他,小太监连忙喊冤:“娘娘明鉴,小的冤枉,绝不敢对虎王动手。”
大虎和小虎如今被宫人唤作虎王,毕竟威风凛凛的,又十分通人性。
即便他们害怕,嘴里还是会叫上尊称。
贺仪珺冷笑道:“你刚才一个劲看旁边,就是认出他并非跟着你们一起添水的。明明两人为一组,另外另外四个人你该是没一起干活过的,却能认出其中一个不对劲来,倒是煞费苦心。”
没见过四个人,偏偏能认出其中一个并非添水的太监,没特地留心过怎么可能?
其他人面面相觑,尤其跟着小太监同一组的十分害怕,这人是要连累死自己,吓得跟着跪下了:“娘娘,小的从来没发现他不对劲的地方,他做得太隐秘了,但是每次都主动去打水,让我歇一会儿。”
原来主动打水不是想分担什么,而是借机在里面放东西。
因为平日都是如此,他习惯了就没心生警惕,一时躲懒险些害死自己!
贺仪珺摆摆手,这人说不知情,她却觉得未必。
如今她是草木皆兵,宁愿杀错也不能放过一个。
毕竟这次能在两头老虎的吃食里下药,下一次未必不会在自己和秦恒启的饭菜里动手脚了!
御林军把两个太监都押了下去审问,其他三个跟鹌鹑一样不敢说话,只有一个拱手道:“娘娘,小的也跟着去看看。”
贺仪珺点头,这人是太监总管推荐的,名唤燕周,年纪轻轻,有着一张包子脸,看着比实际年纪要小许多,十分能迷惑人。
性子稳重又聪慧,要不是年少时家穷不得不为母亲治病自请进宫,很可能成为一方臣子。
秦恒启考核后十分欣赏燕周,便索性先用一段时日看看,要是可以再接替年迈的太监总管。
燕周倒是不卑不亢,刚才做戏也相当逼真,除了那个心思不纯的太监之外,谁都没发现不对劲来。
按理说两人一组,其中一人应该察觉不对,也不知道燕周怎么忽悠的,让他代替了另外一人过来,对方也没吱声,才能糊弄下去。
燕周没多久就回来禀报,小太监被人收买,对方竟然是郡主。
贺仪珺才知道太皇太后到底是心软了,没把郡主送远,只关在后宫的佛堂里面希望她能忏悔改过。
可惜郡主压根没改过,反而变本加厉,又对贺仪珺十分怨恨。
她能见到的人太少,也就一点粗使宫人,还有这么一个贪财的小太监偷偷溜进来想偷东西,被郡主抓了个正着。
害怕被郡主揭穿到其他人跟前,小太监又眼馋她给的酬劳,于是就胆大地在水池里下药了。
药是小太监从别的宫人手里买下的,贺仪珺才知道皇宫里有专门养猛兽的地方。
先帝年轻时候喜欢这些,养着不少黑瞎子和老虎之类的,后来渐渐淡了,只养着上供来的白孔雀和白象等等,渐渐不得宠没落,却依旧有底子在。
这药就是以前的主子闲着没事喜欢看两头野兽打斗,会放一点在吃食里,然后它们就会互相攻击。
后来还被用在后宫之中,女子沾上一点就疯了。
贺仪珺没想到还有这么恶毒的药方在,直接让燕周把整个养猛兽的地方掀了。
谁粘过手的,通通都抓起来,怎么求饶都没打算放过。
太傅倒是私下劝秦恒启,他很担心以后有谁对老虎再下手,那么新帝和贺仪珺就危险了。
“皇后娘娘如今怀有身孕,猛兽在侧,又出了这样的意外,朝廷大臣都忧心忡忡。养兽处换了燕周来掌管,理应要干净得多,娘娘也能放心送老虎过去。”
两头老虎养在后宫原本就相当吓人,如今竟然有人对老虎下手叫它们发狂,太傅夫人听说后吓得一夜都没睡好。
太傅也是担心得很,毕竟这是秦恒启的第一个孩子,很可能是嫡长子,朝臣对此十分看重。
秦恒启却摇头道:“此次只是意外罢了,没见两头老虎即便不舒服都不会伤着皇后?你们不用担心,有它们在,皇后反倒才安全。”
比起那些伺候的人和侍卫,他更信任两头老虎。
它们不知道利益,不清楚权势,眼中就只有贺仪珺的安危。
太傅顿时一窒,明白秦恒启相信两头猛兽多过相信人。
也是,人心会变,猛兽只要认准了主人就绝不会背叛。
他没能劝阻秦恒启,太史还想去试试,被太傅拦下了:“不必如此,皇上自然是有分寸的。”
倒是那个郡主不能继续留在宫里,太皇太后这次被伤透了心,又给吓唬了一下,直接就病倒了,叫贺仪珺心里过意不去,特地去探望,却被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拦下:“主子担心过了病气给皇后,还请娘娘止步。”
她架起屏风,进去听着太皇太后吩咐几句才过来传话:“娘娘打算送郡主去桃花庵,叫她能在佛祖面前忏悔,又能为娘娘祈福。”
贺仪珺惊讶,桃花庵她是知道的,就在护国寺附近,素来都是皇宫女子最后去的地方。
有些宫女年纪大了,家里又没人,不想回乡,宫里就会安置在那里。
可以说进去后,就没机会再出来,太皇太后这次看来真的被郡主伤透了心,不打算管她了。
但是过阵子太皇太后气消了,指不定就会后悔。
贺仪珺可不愿意背这个锅,便劝道:“倒也不必如此,这次是佛堂的侍卫松懈了,换了一批谨慎的,以后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来。”
老嬷嬷低着头,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她也是担心太皇太后气过后要反悔,倒不如把人继续留下。
在眼皮底下盯着,郡主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老嬷嬷进去递话,太皇太后沉默半晌后叹气:“皇后是个好孩子,那就这么办吧。”
她的确舍不得郡主,要是贺仪珺气得要把人赶得远远的,太皇太后就不好勉强把人留下了。
如今还好,贺仪珺是个大方的,也琢磨透太皇太后的心思。
太皇太后想着自己还在的时候就让郡主留下,等她去了,就把郡主送去桃花庵。
这样一来,贺仪珺和太皇太后心里都舒服一点。
秦恒启听说后却不赞同:“这么个麻烦留在后宫,还得分心去盯着,哪有千日防贼的,不累吗?”
宫里的人手原本就不多,还要分出一些去盯着郡主,简直是浪费了。
贺仪珺笑着安慰道:“总不好叫太皇太后心里不高兴,娘娘年纪大了便心软,也能理解。”
秦恒启只觉得她心肠太好,派燕周去把佛堂附近的侍卫狠狠敲打一番,又派去几个壮实的嬷嬷,免得有侍卫不好动手的时候,就只能束手无策。
郡主倒是安分下来,却也不是悔过了,而是寸步难行。
她不管吃喝睡觉,身边至少有两个嬷嬷盯着,根本闹不出什么花样来。
除了在佛堂抄经之外,郡主就只能每天隔着屏风跟太皇太后请安说上几句。
可惜她说遍好话,又是哀求又是哭泣,太皇太后都不为所动,后来还渐渐不爱见郡主了。
一天一次变成两天一次,然后三天一次,最后七天一次。
郡主心里明白,她再这么难缠下去,恐怕一个月才可能见上太皇太后一次。
她不见太皇太后这段时日,宫人就要懈怠得多。
更叫郡主清楚,这宫里谁才是真正的主子,没太皇太后这个靠山在,她就什么都不是,终于乖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