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什么店最多,不是小面也不是火锅,是麻将馆。
无论是高档商圈还是街角陋巷,举目一望,总能看见一两家名为茶楼实为麻将馆的招牌。
十八梯这种地方,更多。
凤凰街,临街一家无名麻将馆里,哗啦啦的洗牌声远近可闻。
麻将馆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手拿着竹棒,一手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各位老板,抽根烟。”男人将竹棒交给小女孩儿抱着,伸手入怀拿出包红梅烟,挨个给一桌四人散烟。
黄善平没有接烟,也没有抬头看他,从兜里掏出一包中华撕开,给一桌的三人一人散了一根,自己再点燃一根。
“王超,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男人尴尬地捏着烟盒,说道:“黄哥,我就是想问问小可转学的事有眉目了没有。”
黄善平伸手抓起一张牌,大拇指用力审搓,手背上青筋高隆。
“妈的!”“今天撞邪了,张张是废牌!”“四万。”
“糊了!”坐在对面的秃顶男人把牌一推,“黄老板,不好意思,清一色,卡张胡。”
黄善平抹了把额头,埋怨道:“你以为是从你们村转到隔壁村,说转就转。”
王超陪着笑脸说道:“黄哥,马上就开学了,再晚我怕来不及。”
黄善平用力地洗着牌,冷冷道:“我已经托朋友在办,过两天就会有消息,你先走吧。”
王超没有离开,继续说道:“黄哥,前天你也是这么说的。”
坐在一旁的精瘦男人手上洗牌的动作一停,说道:“黄老板,要不今天就到这里,改天再组局。”
黄善平眉头微拧,“怎么,怕我玩儿不起。”
精瘦男人连连摆手,“黄老板误会了,我是看你今天手气不好,又恰好有事。”
“有什么事?”黄善平一边砌牌一边说道:“王超,我现在没空,等有消息了通知你。”
小女孩儿仰着头看着王超,说道:“爸爸,我不回村里上学,婶婶很凶,天天打我。”
王超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小可放心,爸爸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黄善平不耐烦地猛吸一口烟,“好了好了,赶紧走,把老子手气都闹霉了。”
王超咬了咬牙,说道:“黄哥,要是不好办的话,把钱还给我,我另外再想办法。”
“妈的,又是一把烂牌!”黄善平大骂一声,盯着牌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王超咽了咽口水,小声道:“黄哥,要是为难的话,把三千块钱还我,我自己再想想办法。”
黄善平呸的一口吐掉烟头,“我托朋友办事不得给钱?教委、学校,上上下下打点不得给钱?你以为是在你们村里,提只老母鸡送几个鸡蛋就能办事?你那三千块钱早花完了,还倒贴了老子一千多块钱。”
王超红着眼睛说道:“黄哥,大家都是垫县老乡,事儿不该是怎么办的啊。”
“啪!”黄善平手里的麻将猛地往桌子上一拍,吓得一旁的小女孩全身一抖。
“王超,你什么意思,老子倒贴钱给你办事,还办错了!”
王超胸口剧烈起伏,手里的红梅烟捏成了一团,小女孩儿紧紧拉着他的手,小声道:“爸爸,我们回去吧”
“黄哥,今天1号了,上个月的工钱总该结给我吧。”
黄善平猛地起身,大吼道:“你他妈有完没完!没看见老子在打牌吗?”
小女孩儿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王超搂过小女孩儿,轻声安慰道:“小可别怕,爸爸在这里。”
坐在黄善平下家的寸头男人淡淡道:“黄老板,打牌最忌两件事,一是有人要钱,二是有小孩子在边上哭闹,你今天是两样集齐,难怪手气这么差。”
黄善平怒气冲顶,凶神恶煞地瞪着王超,“滚!”
王超搂着女儿,拳头紧握,敢怒不敢言。
黄善平指着王超鼻子骂道:“你他妈要不是垫县人,老子找收拾你了。带着个孩子当棒棒,天门市场好几个老板都有意见,你他妈还不知道好歹,再不滚,下一个月你他妈一单大件活儿也别想接。”
王超脸色铁青,抱起小女孩儿转身出了麻将馆。
黄善平挽起袖子重新坐下。“继续。”
上手的精瘦男人开玩笑道:“黄老板,你已经连输三场了,不会是把结算的工钱搭进去了吧。”
黄善平脸色微变,“郑怀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郑怀生尴尬地笑了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说着对秃顶男人笑道:“张老板,我是乱说的,你们可别当真啊。”
秃顶男人呵呵笑道:“关我吊事,我的那份搬运费已经结给了黄老板,至于黄老板怎么安排与我无关。”
坐在下手的寸头男人扔出骰子,问道:“张老板,听说在天门批发市场搞批发很挣钱,你在里面搞了这么多年,有没有门路帮我也搞点摊位啊。”
秃顶男人瘪了瘪嘴,“李老板这玩笑开大发了,你在江州开了十几家连锁超市,还看得上天门市场的一个摊位?”
寸头男人边拿牌边说道:“多元化经营嘛,正因为十几家超市挣了点小钱才想着投资点别的生意玩玩儿。”
秃顶男人说道:“那你找错人了,我在天门市场只是个小经营户,找我不如找黄老板,黄老板的堂哥一个人承包了整个天门市场过半的棒棒搬运业务,那人脉和关系网比我硬实多了。”
寸头男人赶紧给黄善平发烟,“哎呀,都打了三场麻将了,竟然不知道还有尊大佛坐在这里啊,失敬失敬。”
黄善平接过烟,心里的郁闷散了一半,“李老板气了,我听张老板说你除了有十几家超市之外,还有个煤矿,你才是真正的大老板啊。”
寸头男人笑了笑,“江州又不是山西,只是小煤窑而已,而且我也只占5%的股份而已。”
黄善平恭维道:“那也不得了,一年能挣上百万吧?”
寸头男人笑而不语。
郑怀生笑道:“黄老板太小看搞煤矿的暴利了。”
寸头男人摆了摆手,说道:“我的烦恼你不懂。”
秃顶男人说道:“这还有烦恼,我要是你,睡着都能笑醒,还搞个屁的批发。”
寸头男人叹了口气说道:“没钱有没钱的烦恼,有钱有有钱的烦恼。没钱烦恼的是怎么挣钱,有钱想的是怎么让钱滚钱,钱生钱。我这个人呢,有点闲钱就放不住,喜欢多点布局四处投资,我看好天门市场的批发业务,你们要是谁能帮我拿下市场十个摊位,我出售一半煤矿股份给他。”
“有这么好的事?”郑怀生惊讶道:“李老板,你没骗我们吧。”
寸头男人淡淡道:“都是朋友,我也给你们交个底,煤矿这行当有风险,哪天要是出个安全事故死几个人,赔点钱是小事,各个部门的问责整改,家属死皮赖脸地纠缠,烦都烦死人。我虽然是小股东不担主要责任,但是心累啊。我现在反正又不缺钱,这不就想着上岸找个没这么麻烦的生意做。”
秃顶男人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李老板,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了,你说个价,我们听听。”
寸头男人伸出五根手指,“友情价,五十万,我可以带你们去现场考察。但是有个前提条件,天门市场十个摊位,少一个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