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里,陆宛平面上一派愁云惨淡。
见陆清渊来陆宛平稍稍放心了些,她重重的叹了口气,“叶舟可都同你说了?”
陆清渊点头:“来的路上叶舟都同我说过了。”
匪乱严重,陆宛平不愿萧崇安去涉险,那日江锦安同她说了应对之法后,陆宛平便从武将中择了一人前去,昨日才从京师出发,岂料今日便传信回来说那小将中了山贼埋伏,摔断了一条腿。
如此一来,前去之人便只能是萧崇安。
“崇安他不行的。”陆宛平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原以为自己儿子能逃过这一次,谁料沈荣宁下手竟然这么狠,这是非逼着自己儿子去平乱不可啊!
“沈荣宁心狠手辣,这是要逼着你弟弟去死啊!”陆宛平站起身,焦急的看向陆清渊:“你父亲的身子我早先差太医问过,暗伤旧疾不可胜数,除了你,我实在是想不出旁的人了,渊儿,你可愿替你弟弟去平乱?”
殿后萧崇安双手紧握成拳,他知自己庸碌,可次次都要舅父和表兄替自己出面摆平危难,无力之感涌上心头,萧崇安忽然觉得自己竟是这样的没用,没用到母后甚至都不曾动过要他去平乱的心思便一口否决。
“殿下,娘娘也是一心为了您啊。”东宫的掌事小太监璟郁在一旁劝说道:“您既然有心前去平乱,何不直接告诉娘娘呢?”
萧崇安摇了摇头,声音落寞:“母后不会允许的。”
在母后心中,他除了孝顺听话再无旁的优点。
在母后看来,此事太过凶险,庸碌蠢笨的自己是万万做不成的。
不然母后也不会劳烦到表兄这里。
萧崇安看着殿中的陆清渊,表兄最是疼爱他,想来这次会如往常一般答允下来,替他前往南边平乱。
萧崇安只等着陆清渊答允下来好去答谢陆清渊,可陆清渊却不再如往常一般答应,而是反问陆宛平:“姑母就认定崇安是个庸碌无能之人吗?”
萧崇安心神一震,竖起耳朵想听听陆宛平对他的评价。
母后会如何说呢?
这话把陆宛平问住,想起偏殿里的萧崇安,陆宛平愣了愣,没有正面回答,顾左右而言他:“沈荣宁这是因着清露殿那事恨上了咱们,萧崇楷被罚跪,她被降位,最后还不得不把江娇纳入府里,这简直比吃了苍蝇还恶心,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狗急跳墙,想出这样的法子,只为了逼迫崇安去平乱。”
萧崇安神情逐渐黯淡下来,母后没有说,但他心中清楚,母后这是为了维护他的体面。
果然,在母后心中,他始终都是个无能之人。
可陆清渊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重拾信心。
“姑母或许不知,在边疆之时崇安做的很不错。”陆清渊抬眸,“伊犁之战前夜,我同诸位将军在沙盘上推演战局,伊犁山高崖峭,是崇安提出了诱敌深入之计,才能在峭壁之上将敌军一举歼灭。”
陆宛平眼眸瞪大了几分,似乎不信这是自己儿子能想出的法子,她道:“许是听军中哪位将军提过,崇安才会......”
话说到一半,想起殿后的萧崇安来,陆宛平噤了声,又听的陆清渊道:“既然沈荣宁那头要崇安去平乱,姑母何不顺水推舟?”
陆宛平下意识想要拒绝:“他不行的——”
却对上陆清渊沉着的目光,拒绝的话咽在了唇齿中。
陆清渊道:“不止姑母,就连陛下也这般认为,以至于朝中大臣都觉得崇安是无能之辈,但姑母可曾想过,他自幼饱读经书,便是再差,朝中大儒一卷卷经书史集灌下去,这么多年,崇安也该有长进了。”
“他是太子,终究是要立于那至高之位的,不能一辈子在你,在陆家庇护之下。”
“曾几何时,我同姑母一般,以为崇安只能做个中庸之君,但其实,是我小看了他。”
他垂下眸,笑容有些苦涩:“飞鸟翱于天际必先断其供养,若一味护于羽翼之下,则使其不能飞,如同断其羽翼,所以姑母,你放心大胆的让他自己去试一次吧。”
这也是他今生明知这消息不曾为陆宛平出谋划策的原因。
萧崇安总要长大的。
陆宛平一怔,殿后萧崇安眼眶湿润,他大步走出,对上手陆宛平遥遥一拜:“母后,儿臣已然长大,此次平乱,便叫儿臣去吧。”
陆宛平拧眉,半晌才对陆清渊道:“可崇安武艺到底不精,又有沈荣宁从中作梗,天高路远若是有个什么差池可怎么是好?”
她起身,问陆清渊:“渊儿,你可愿意同崇安一同前去?”
陆清渊摇头:“陛下本就质疑崇安能否做好这个太子,若是我同他一起去,这功劳算我的还是算崇安的,就算剿匪平乱是崇安一人所为,可在陛下眼里,难道不会觉得是我暗中帮扶?”
“可是。”陆宛平看了眼萧崇安,为母者总是诸多牵挂,她也不例外:“若是崇安有危险该怎么办?”
“我会叫叶舟随侍他左右。”陆清渊道:“这几日我会留在宫中,教授崇安武艺,随行队伍之中我也会安插暗卫保护崇安的安全,姑母不必这般忧心。”
听陆清渊这么说,陆宛平只得点了头:“那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从坤宁宫出来,萧崇安追上陆清渊:“兄长!”
他眼眶红红的,说话前先抹了把眼,又抽了抽鼻子道:“多谢兄长替我在母后面前说话,其实我本也是想去的,只是母后不放心我......”
他自顾自说着,少年如玉的面庞上第一次出现了鲜活的神采,往日那克己守礼的呆板面皮在此刻龟裂,露出了独属于少年气的神采与张扬:“兄长放心,我定不辱使命!”
陆清渊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酒。”
萧崇安也笑:“是吃兄长和江二姑娘的喜酒吗?”
“你!”陆清渊难得语塞,“是我母亲告诉你的吧?”
“不是舅母说的。”萧崇安摇头,笑着道:“是璟郁查到的。”
璟郁是东宫的小太监,和萧崇安一起长大,脑子活泛,心思也灵巧。
“前些年兄长还是刑部右侍郎时曾遇袭击过,当日都流传兄长在街市上掳了一女子,应当就是江二姑娘吧?”萧崇安看着陆清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我说那年新春你为何只给江二姑娘准备了压岁钱,原来是从那时起就喜欢人家了啊。”
陆清渊脸色有些黑:“你才知道吗?我以为我表现的已经很明显了。”
他那样冷清的一个人,唯独待她不同,陆清渊以为是个明眼人就能瞧出来。
谁料这个傻小子现在才知道。
岂料萧崇安却道:“兄长您糊涂了吧!人家二姑娘才进宫时您是怎么刁难人家的你都忘了?”
“我那时是!”陆清渊睨他一眼,忽的沉下眸来,慢慢道:“她和你不同。”
那时的她,需要有人在背后推她一把,帮她走出险沼。
若是只凭她自己,在掖庭被规训的失去了棱角的她,要用多久才能摆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