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版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秣陵春鹤 > 第二百零六章 生恩已还
    帐里,侍奉的宫人都被沈荣宁赶了出去。

    就连平日里最得沈荣宁倚仗的房嬷嬷也不例外,帐外宫人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都不知沈荣宁为何突然动了这么大的怒气。

    房嬷嬷看了眼帐外的宫人,低声道:“娘娘身子不适,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都散去后,帐里传来呜咽的哭声,房嬷嬷叹了口气,泪花湿了眼角。

    正欲进屋宽慰宽慰沈荣宁,却见远处有人一瘸一拐的走来。

    泪眼朦胧里,房嬷嬷只觉得那身影似乎有些熟悉,她眯了眯眼,待看清来人是江锦安后,身子猛地一颤。

    “县主您不是——”话还未说完,便被陆清渊一脚踹在心口,房嬷嬷倒在地上,嘴里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来,她伸出手,想要阻拦,可却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沈荣宁听见外头的响动,抹了把泪起身,正欲去查看一二,却见帐帘被人掀开。

    光影里,姑娘的面容模糊不清,身后有细雪随着打开的门帘卷进来,落在点燃的炭火之上,顷刻之间,细雪消散。

    沈荣宁只觉得随着帐帘被掀开的那刻,彻骨的寒意自帐外涌进,冷的她牙齿都打着颤:“你——”

    她后退两步,满目惊慌。

    沈荣宁面上的泪痕还未褪去,但此刻瞧见江锦安死里逃生,她的第一反应却是惊慌。

    “你不是......”沈荣宁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往日高高在上的模样,可眼角那为她而落的泪痕却显得那样的滑稽。

    她眨了眨眼,定了心神坐在太师椅上,对江锦安道:“你来本宫帐里是有何事?”

    “娘娘。”江锦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或者说,我该叫你母妃。”

    一声母妃,叫沈荣宁的心蓦的一痛。

    那帕子上熏了什么香她心中心知肚明。

    沈荣宁知道,她不配做她的母亲。

    沈荣宁别开眼,“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那您为何三番五次要取她性命?”陆清渊把那禁军扔在帐里,剑锋直指那人脖颈间:“中秋宫宴那杯三更天,围猎场上派人林中埋伏,那年雨夜,您生下的,真的是个皇子吗?”

    帐中寂静,炭火骤然炸响打破一室沉静。

    沈荣宁双手紧握成拳,往日光华照人的面容此刻尽显灰白之色,她喘着粗气,却半个字都答不上来。

    良久,她侧着脸,回答了江锦安:“本宫的孩子只有楷儿一人,我不知你在说些什么,嘉庆县主怕不是病了吧。”

    答案,在此刻呼之欲出。

    若她真不是沈荣宁亲生,沈荣宁断不会是此刻的反应。

    江锦安静静的望着她,却只在沈荣宁脸上看到了惊慌和恐惧,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到沈荣宁之时,她也是这样的惊慌。

    看来自己,对她而言,从始至终都是最大的威胁。

    她恨自己,也惧怕着自己。

    或许这些恨和惧怕里掺杂了一丝为母者的不舍和眷恋。

    可这不舍和眷恋太稀太薄,在风中一吹便散了个干净。

    她忽然释然了。

    “纵使你不愿意认我,也无碍。”唇角微弯,江锦安笑着看向她,“生恩大于天。”

    因为这话,沈荣宁眼里蓦然生出几丝希冀,她抿了抿唇,晃晃悠悠的朝前走了两步:“锦安......”

    “可是,两次,整整两次。”江锦安同她拉开距离,笑容里染上汹涌的恨意,恨意如潮水倾斜倒灌:“你的生恩,我已经还了。”

    沈荣宁只觉的呼吸都异常的艰难。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

    两次。

    她想要她死。

    整整两次。

    “我没办法!”沈荣宁紧紧咬着唇,她抱紧了自己的脑袋,缓缓蹲在了地上,宽大繁复织金绣花的衣摆拖在地上,映照着身下地毯上的暗红色牡丹花纹是那样的冰冷。

    高高在上的沈荣宁此刻如丧家之犬一般蜷缩在地上,她呜咽着:“我没办法啊!”

    她指着陆清渊,“你姑母瞧我如眼中钉肉中刺,宫里哪个是好相与的?一入宫门深似海,我总要活下去啊!”

    江锦安咬牙切齿:“那为何非要弃了我呢!”

    她说这话时近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以至于身形都有些不稳。

    陆清渊扶住江锦安微微摇晃的身躯,在她的身后稳稳的支撑着她,而后,两人居高临下的冷眼瞧着沈荣宁。

    沈荣宁咬着唇,泪流满面。

    若是可以,她怎会愿意舍弃自己的孩子?

    她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了啊!

    当年她已经同人定亲,可陛下喜欢她!

    她的亲哥哥,东昌侯便把她的心上人活活逼死,只为叫她进宫嫁给陛下来巩固自己的在侯府的地位。

    沈荣宁还记得那碗汤药带来的剧痛,为了沈家的荣华富贵,她兄长逼死了两条人命。

    她的心上人同她的长子。

    她育嗣艰难,狸猫换太子也是无奈之举。

    她太需要一个皇子傍身了。

    “我......”沈荣宁哽咽着,此时她只觉大祸临头,眼前的富贵荣华与权势都要离她远去。

    江锦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当初您大可直接把我和萧崇楷交换,却为何要多此一举,将我换去了城阳侯府呢?”

    沈荣宁一怔,回想起往事目光逐渐飘渺。

    那时她得知那歌姬怀有身孕,她二人月份相近,太医断言她肚中的是个女胎,而听府里人说,那歌姬怀的似乎是个男胎,若非如此沈家也不会允许她住进来。

    后来她曾找人去给那歌姬把过脉,得知她肚里的确是个男胎后,沈荣宁便动了心思。

    可谁又能想到那歌姬竟觉察了她的意图?

    趁着夜半在山上逃走,后又撞上了城阳侯夫人贺氏。

    当初她并不知那人是城阳侯夫人,只听说是个富贵人家的夫人,谁不想自己女儿过得好呢?

    她命房嬷嬷把两个女婴交换,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当年旧事,知道内情之人除了她与房嬷嬷剩下的人都死了,沈荣宁目光晦暗,她抬手抹去面上泪痕,踉跄着起身,没再回应江锦安的话。

    见沈荣宁不语,江锦安缓缓道:“我有孺慕之情,你却不曾有慈母心肠。”

    “我并不稀罕什么公主之位,也更不想要你这样的人做母亲。”

    她转过身,“萧崇楷的身世你我心知肚明,皇家血脉不容混淆,可他若只是个闲散王爷,此事便有转圜的余地。”

    江锦安说完,一瘸一拐的出了帐中,脚腕伤口鲜血渗出,落入暗红色的地毯只余一抹深痕。

    沈荣宁垂下头,挫败感侵蚀了四肢百骸,她觉得自己可笑。

    她是个恶人,却不够心狠,若是她心再狠一些,应当就不会有如此的窘境了。

    起身,拔出鬓间金钗,毫不犹豫的刺向地上那禁军的心口,温热鲜血喷溅一脸,沈荣宁跌坐在地,良久,她喊道:“来人!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