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还是不肯见我吗?”长春宫前,萧崇楷面色沉肃。
房嬷嬷身子还虚着,但因着是萧崇楷来,寻常宫人应付不了,便只得她来。
房嬷嬷有些为难:“殿下知晓的,围猎时娘娘受了惊吓。”
彼时萧崇楷正陪着萧睿鉴围猎,他猎得猎物最多,得了头筹,原以为能风光一时的,谁料回来后便得知沈荣宁受惊病重,连着原本属于他的那份恩赏,在匆忙中也被陛下忘到了脑后。
“母妃生病,我这个做人子的来侍疾总是可以的吧?”
房嬷嬷犹豫片刻,进殿回禀了沈荣宁,到底是把萧崇楷放了进来。
“母妃。”
沈荣宁当真是病了,一张脸苍白的厉害,时不时剧烈咳嗦两声,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
“你来了啊。”沈荣宁懒懒抬眸,靠着软枕坐直身子,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萧崇楷点了点头,却并未落座。
沈荣宁也没说什么,只淡淡的望着他。
母子二人对望着,却谁也不曾说话。
过了半晌,沈荣宁才开口道:“冀州是个好地方,你父皇把冀州给你做封地,可见是疼你的。”
萧崇楷脸色一白,急急唤了一声:“母妃这是什么意思?”
沈荣宁垂下眸,“太子到底是中宫嫡子,如今又颇得民心,咱们争不过他的。”
萧崇楷握紧了拳头,自燕山围猎回来他便觉得沈荣宁对自己的态度不对。
以往沈荣宁说自己是他的指望,事事为他谋算着想,便是与东昌侯不睦,为了他也能央托沈家为自己办事。
可如今——
“围猎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萧崇楷望着她,喉间都紧绷着:“母亲自小教导我争强好胜,事事压过太子哥哥一头,我从来都是听母亲的话的,可眼下母亲是怕了?还是有什么事憋在心里久了,愧疚难安?”
沈荣宁瞪大了眸子,萧崇楷蹲下身,目光与她齐平。
沈荣宁未言。
殿中归于寂静,沈荣宁捂着脸,低低的啜泣起来。
沈荣宁忘不了萧崇楷离去之前说的话,他说:“可是母妃,不论如何,我才是你的亲子,你唯一的亲子。”
“只有我爬的高了,母妃您才能显赫,东昌侯府的沈家根基才能延续下去。若我有什么闪失,母妃您——也难得善终。”
殿门敞着,有凛冽的风卷进来,沈荣宁怔怔的坐在床榻之上,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暗金织花的缎子上多了一抹红痕,沈荣宁抬手,抹去唇边血渍。
挺直的腰逐渐佝偻下来,她似笑非笑,泪和血一起滑落。
沈荣宁嘴里喃喃着:“造孽啊......”
......
冀王府的宴席散了,消息却在秣陵城热闹起来。
江娇豪掷万两请走千金阁的厨子只为宴请自己父兄,旁人知道了可不会说是江娇财大气粗。
只会说是萧崇楷为讨好城阳侯府而为之。
江锦安敲着算盘,面上沁着淡淡笑意。
银子啊,是个好东西。
春兰在一旁笑:“江姨娘此刻应当要急坏了。”
偏她走的快,江娇想发泄怒气也寻不到人,一股子火窝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
可不是难受的紧?
江娇自从猜到千金阁背后的东家是江锦安,气的想摔碟子打碗发泄怒火,可她才拿起一个汝窑的盏子。
碧玺就跟一抹幽魂似的在身后轻声道:“这盏子是成套的,宫里赏下来的名品,价值白两有余,姨娘若是砸了这个,余下的也都用不了了。”
江娇一听,悻悻的把东西放下。
她回过头,怒道:“到底你是主子我是主子?”
碧玺低下头,摆出一副恭顺模样:“奴婢不敢,只是这盏子是殿下喜欢的,奴婢怕殿下迁怒姨娘。”
跟江娇相处了这么久,碧玺知道,一旦搬出萧崇楷来,江娇定是会软了性子的。
这次也不例外。
想起萧崇楷,江娇面上愁云惨淡:“我可是是闯了大祸了!”
碧玺站在她身后,也没说宽慰的话,反倒是烈火浇油:“是啊,眼下已经有流言传出来,殿下若是知道了,定是会责怪姨娘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
门房处小厮前来传话,说萧崇楷回府了。
江娇猛地站直了身子,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夫......夫君。”
江娇行至萧崇楷身前,哀声戚戚:“都是我的错,夫君打我骂我都成。”
江娇以为,萧崇楷定是会生气的。
萧崇楷也的确觉得恼怒。
可木已成舟,他又有什么法子呢?
眼下拉拢城阳侯府才是紧要的。
“无碍。”萧崇楷轻轻拍着江娇的背脊:“我没怪你。”
江娇受宠若惊,往日暗暗长夜孤枕难眠时的担心惶恐,在此刻都烟消云散。
江娇落了泪,哭的很伤心。
她就知道萧崇楷心里是有自己的。
“殿下!”江娇紧紧抱着萧崇楷的腰,甚至忘却了碧玺还在屋里。
碧玺牙关紧咬着,藏下眼底的暗色,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江娇抱着萧崇楷哭哭啼啼许久,萧崇楷的耐性已然被她磨的差不多了。
他道:“往后做事可得小心些,别被人抓住了把柄去。”
江娇把自己的猜测告知了萧崇楷:“今日千金阁来了位小女使,曾是江锦安院里的人,后来江锦安把她逐出了府,如今她在千金阁做事。”
“你的意思是?”萧崇楷眯了眯眼。
江娇笃定道:“那千金阁定是江锦安的营生,不然萧昭和东宫为何与她那样亲近?”
江娇小心观察着萧崇楷的神色。
萧崇楷轻笑一声,“我还说东宫如今为何富庶了,原来是有了江锦安这个摇钱树。”
否则以东宫当时的光景,怕是要紧紧巴巴过上许多年。
“既然殿下已然知道,断然不可再姑息下去。”江娇轻声开口:“殿下以为呢?”
“自是要动手的。”萧崇楷拍了拍她的肩,温声道:“我还有公务,今夜便不陪你了。”
言毕,萧崇楷便想要离去,可江娇抓着他的衣袖,面露不舍:“殿下已经许久不曾在我房中留宿了。”
她也想要个孩子傍身。
可萧崇楷却道:“明日,明日我来陪你用早膳。”
出了正屋,瞥见廊下立着的碧玺。
萧崇楷面上的温和尽数褪尽,他大步走近,抬手,掐着碧玺的脖颈,狠狠地吻了上去。
呼吸不畅,碧玺却还环住萧崇楷的腰,含糊不清道:“殿下......”
萧崇楷未曾理会她。
一吻结束。
碧玺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她捂着脸含泪看向萧崇楷。
萧崇楷只淡漠道:“我放你在她身边是做什么的,若你再因拈酸吃醋坏了我的事,你这条命,也别要了。”
萧崇楷心狠,她是知道的。
碧玺再不敢造次,战战兢兢的点头:“是,奴婢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