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版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无良贵女摇金钗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停灵之时
    太师府,撷芳院。

    久无人居住的小院灯烛通明,白绸像堆积的白雪在悬挂在檐下,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停在正屋堂中,摆满瓜果酒酿的灵座紧靠棺木尾端,香炉中白烟袅袅,整个院子都弥漫着肃穆哀痛的气息。

    “多谢。”江岁华一身素服,伸手抚过冰凉的棺木。她合父亲虽被接到太师府,但她究竟不姓霍,能让父亲在撷芳院停灵,又许府中诸人前来凭吊,已是极大的宽厚仁慈,所以,面对太师和太夫人提议让原本在撷芳院伺候的下人素服服侍时,她婉言拒绝了。

    娘亲去世时,家中艰难,是父亲亲手操持的后事,如今父亲去世,普天之下只剩她一人能为父亲服丧。

    面对少女的道谢,霍重九没有说话,他不是一个喜欢沉浸在过去的人,但看见少女如此痛苦,他还是忍不住后悔,若是当初他没有瞻前顾后直接将江大人接到太师府,若是除夕雪夜他的态度再强硬些不让太子将人半道截走,江大人便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男人眼底的痛苦和悔恨如此强烈,强烈到难以忽视。

    江岁华抬眼,自她离开后,撷芳院便无人居住,便连霍如云也不再吵嚷着要从澄碧轩换过来,平日除了负责洒扫的侍女,少有人往来。霍家上下凭吊过后,撷芳院又只剩下江岁华、云蝉以及霍重九与青雁四人。“云蝉,你去大厨房做一碗八宝擂茶来。”

    云蝉应声而去。

    看着腰间绑着白绸带的少女离去的背影,江岁华这才沉声道。“你有你在意的、要守护的父母兄弟、亲朋手足,你不必因为我父亲的死而自责。”说到底,最应该自责的应该是她才对,她受父亲庇护十六年,在父亲倒在自己身前时却毫无回护之力,江岁华顿了顿,又道。“云蝉已走,你有事想跟我说,便说罢。”

    方才在东宫,霍重九先是说动了霍太师跟太子要人,后又一反常态地替她答允了太子的挽留,恐怕怜惜她孤苦无依想为父亲操持丧事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有不能在东宫说的话想对她说,这才大费周章将她带回了太师府。

    “江大人虽病弱,但东宫财宝无数,又有宫中太医诊治,为何会在卧床四月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你难道不觉得蹊跷么?”霍重九俯身,半跪在江岁华面前,鸦青色的衣袍与阴影融为一片。

    江岁华眉心一跳,自从与父亲入住东宫,她白日忙于进宫在丹青阁任职调查蛛丝马迹,只有夜里才腾出些时间来照顾父亲,东宫的侍女一向谦逊又尽心,无论是待她还是待父亲,都是体贴入微,久而久之,她卸下戒备。甚至在前往长生寺调查真相时也放心地将父亲留在了东宫,因为她知道太子想要她的消息,势必不会让她的父亲死于非命。

    但她疏忽了,于太子而言,她是扳倒将军府的利器,也是一柄锋利到足以反噬其主的剑刃。

    脑海中忽然闪现过从长生寺回京那夜父亲躺在床上那张比从前更加消瘦的面孔,她眉头一蹙,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涌上心头。

    霍重九抬手,掌心便多了一团脏污的带着血迹的布料。他将布料展开,又端来净手的水盆将布料浸泡其中,只见附着在布料上的污渍散在水中,将原本清澈的水液变得浑浊,青雁将不知从何处捉来的一只老鼠连着笼子一起放进水中,老鼠喝了几口水,浑身的毛发都变得湿漉漉的,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老鼠虽然狼狈,但并未有任何不妥。

    好在江岁华并不着急,她静静地看着笼子里的老鼠,约莫半柱香后,那老鼠竟开始变得狂躁起来,不断地抓咬啃噬着自己的肚皮,像是想从腹中取出什么似的,直到穿膛破肚血肉淋漓也不见丝毫停歇,最终气力丧尽一命呜呼,像滩烂泥似的躺在笼子一角。

    “你我进房时,江大人身上的衣物已被换下,而这便是我乘人不备时偷拿的其中一件。”话音落,江岁华这才发觉霍重九拿在手上衣物是如此眼熟,分明就是父亲出事时穿的那件寝衣。因为长时间卧病在床,父亲所用的被褥衣物勤洗勤换,傍晚父亲寻死时吞咽琉璃盏碎渣所吐之血多半在身前,可布料上染血的地方分明是后背。

    江岁华忽地从地上站起身来,伸手在尚未阖棺的棺木中摸索着,果不其然,在父亲的后背靠近心脏的位置摸到一处不大不小的伤口。一瞬间,她如遭雷击,父亲一直养在东宫,饮食起居皆是东宫侍女负责,试问有谁能在赵玄眼皮子底下在父亲的衣物上下毒,唯有一人,就是赵玄本人。

    她原本以为父亲是忍受不了脚不能行手不能提口不能言的痛苦不想再拖累她才选择自杀身亡,却没想到,是因为赵玄暗中下毒。老鼠只是服食了些许便如此痛苦,更何况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父亲,纵然渗入体内的毒量极小,但积少成多,她的父亲日日生不如死。

    父女相别近一年,再次相见,竟是永别。

    只要一想到父亲临终前看向自己的遗憾又温柔的眼神,江岁华的心头便一阵阵抽痛。

    是她的错,她早该想到赵玄此人阴狠定不会好生对待父亲,可她还是在对方日复一日的温柔体贴中蒙蔽了双眼。她自以为将父亲从火坑中救了出来,却没想到自以为相对安全的东宫是早已备好毒药的另一处火坑。

    父亲明白自己是女儿唯一的软肋,所以他要终结掉自己一无是处的生命,取下桎梏在女儿身上的枷锁,也是在用命来提醒她,提醒她小心赵玄,否则,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下一个遭此毒手的就是她。

    江岁华看着棺中静静躺着的男人,眼泪夺眶而出,她无声地哭泣着,明明她已经答允太子只要治好父亲她愿意为他的大业赴汤蹈火,可赵玄依旧在暗中对她父亲下手只为将她牢牢地掌控在他的手心。

    和将军府一样,只是为了一个可笑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