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姝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背对着她的庞素影。
而旁边的台子上还放着不少南州没有的草药。
她一顿，便也反应了过来是素竹送药来了，但肯定需要人去送消息的。
四处扫了一圈后，沐姝嘶哑开口，“鹃杏呢？”
庞素影微滞，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来。
那双眼竟然红彤彤的，看上去像是哭过。
沐姝心一下子提了上来，“鹃杏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要起来去看。
庞素影一把按住了她，苍白着脸摇了摇头，“不是她。”
将被弄乱的被角整理好，她轻轻问道：“你还记得我们在淳安城遇到的小乞丐吗？”
沐姝抬眸，撞入的是那双含着悲伤水光的眼睛。
这一眼，已经不需要庞素影再进行解释了。
喉咙一滚，沐姝只觉得干涩的不行，好像有什么堵在了那里。
不上不下。
她看着庞素影，“我想见他。”
庞素影点头，转身出去喊人。
不久后，卧房的门便被再度打开，进来的是粗布麻衣的鹃杏。
手上抱着一个白布裹起来的小小身影。
鹃杏生的艳，此时眼圈也红彤彤的，看上去格外明显。
看着那染着红色的白布，沐姝只觉得呼吸都已经停滞。
此时她的眼中，只有那落在白布外的一双熟悉小脚，还有侵染红色的白布。
鹃杏抱着白布来到她面前蹲了下来，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沐姝。
“沐小姐，你是清风吗？”
这一下，哪怕是有侥幸，怕也是消失了。
目光落在那刺目红色上，沐姝缓缓点头，“对，我是。”
鹃杏抿唇。
她将小乞丐趴在马背上的那些话，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在安静到只能听见说话声的卧房里，是如此清晰。
当最后一句话说完的时候，鹃杏定神，看到的是眼尾也爬上粉红的沐姝。
她不由挪开了视线。
这是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看见沐姝红眼圈。
然后，她便觉得怀中的白布被轻轻掀了开来。
一具蜷缩着的，已经冰凉的尸体呈现在了沐姝的眼前。
手中还死死捏着一个木牌。
当看到穿到胸口的箭矢时，沐姝的手就停下了，她才掀开了一半。
却已经预见到了接下来的样子。
她颤抖了一下，随后便又缓缓往后掀开。
一个插满了箭柄的背部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副模样，说是万箭穿心其实也不为过。
因为小乞丐才这么大，心脏也才拳头那么大，而一个箭矢就已经有他两个手指了。
可这插上去的，却足足有七八根。
喉咙迅速哽住了，一道呜咽声从嗓子深处迅速攀升。
那个顽强成熟的小乞丐，沐姝其实印象很深很深。
这样的孩子，哪怕是这个年纪收编在军里也不是不行。
她盘算过，或许可以等这边结束后去把那孩子接来。
再见面，却是这样的方式。
“他，怎么死的？”
鹃杏将前后事情交代清楚，而当说到骊国官兵的时候，也不由得把对方说给自己的那些话说了出来。
护城河一带整整九座城，现如今都已叛国。
沐姝缓缓地闭上眼睛，长长的做了一个深呼吸。
护城河一带的事情她心里有猜测，如今还得等江晏景的动作才行。
而鹃杏这一次带回来的两个消息，都让沐姝心痛不已。
她再次睁眼，声音很轻很轻。
“把尸体烧了吧，我会想办法把送去京城，希望他下辈子，能真的如愿。”
……
战场那边。
霍庭安一看到慕杜安被送来了，眼睛当即一亮。
他迫不及待地拎着半死不活的慕杜安上了高处，“图钟城的士兵们，你们的一个将军已经被我们活活擒拿了，现在投降，还可以留你们一命！”
小一在下面一听，急得抓耳挠腮。
这怎么放嘴炮呢？！
“霍将军，目的是强调将军和城主都被我们捉拿了，让他们意识到我们有备而来。吓他们！”
霍庭安一听，皱着眉看他，“怎么吓？这样不就已经足够涣散军心了？”
他虽然尊重小一，但也知道黑甲卫和战场上的人是不一样的。
所以当小一一而再再而三试图指责他以后，霍庭安就有些不爽了。
他忍着怒气，努力保持平和的模样，“战场上的事情，统领还是不要过于插手了，我在战场多年心中还是清楚的。”
小一没了办法，送人的莫城便上了场。
他面色冷淡，只丢下了几个字。
“攻，沐小姐交代了。”
霍庭安自然不甘愿，这样也太草率了，对面还没有露出明显的颓态，怎么可以说攻就攻？
对面可是和他有着两倍之差的兵力！
对此，莫城只冷眼再补充了一句，“沐小姐连吃两颗药打下的良好基础，霍将军就要如此葬送不成？”
霍庭安皱眉，“我怎么就葬送了？”
小一插嘴，“再继续拖就真的葬送了！”
深深的吸进去一口气，霍庭安努力把心里的郁气排出，最后终于还是咬牙一抬手。
“攻！”
一声令下，万万大军便挥着刀剑，在厮杀声中一拥而上。
而刚刚慕杜安被擒一事爆出，显然确实动摇了军心，在第一时间，那图钟城并没有放弓箭还手。
肉眼可见的可以看到有几个城墙上的士兵在犹豫。
但很快，图单历的带领下，那守城的士兵便迅猛起来。
莫城看在眼里，也转身骑上马再度回去。
沐姝还没来得及从小乞丐的悲伤中脱离，莫城大步走了进来。
“沐小姐，霍将军已经带人攻了，但是目前看来没有突破的契机。”
“钱酬呢？”
“霍将军一开始就亮出了钱酬，但听闻好像没什么收获。”
沐姝却听皱了眉头。
“钱酬和慕杜安的作用不一样，钱酬是拿来引诱城内那些楚国士兵还有百姓的反抗的。”
钱酬引起内乱。
慕杜安引起外乱。
按理说拿下城来说不会太困难，但很显然霍庭安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钱酬的作用。
但是她分明让士兵去解释了！
她吐出一口浊气，随后抓着床杆起身，“带我去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