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夜,赵府。
书房中点着幽暗的烛火,赵空昊一张阴鸷的脸笼在烛火中,忽明忽暗。
许文才站在台案旁,微微低头,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从皇宫出来的时候,他发觉身上冰凉,贴身衣物全都被汗水打湿了。
他也不是第一次面见圣上,可唯独这一次是单独召见,加上心中有鬼,吓的他魂都要飞了。
好在皇帝并未发难,反而夸了他几句,让他去寻吴晋云。
许文才不敢善做主张,出了宫之后都没来得及回去换衣服,立刻便来赵空昊府上汇报了。
皇帝是他的主子没错,但赵空昊才是掌管他仕途的顶头上司,他哪边都不敢得罪,那就交给领导定夺吧。
听了许文才的话,赵空昊始终未曾言语,书房中的气氛有些压抑,这更增添了许文才心中的紧张。
但比起在御书房的时候,现在还是好多了。
半晌,赵空昊才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许文才,轻声问道。
“除了这些,陛下还说什么了?”
“陛下说……”
许文才微微躬身,心中斟酌言辞,这才开口道:“说下官兢兢业业,办事让他放心。”
“还说他最近清闲,让吴晋云入宫,也好陪他下下棋。”
赵空昊闻言点头,随即又陷入沉默中。
许文才安静的站在一旁,继续等着他开口,心中不断扒拉着自己的小算盘。
他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已经有几年了,前年尚书老退,他就一直在为自己的尚书位使劲,可赵空昊始终未曾点头。
他一个小侍郎,在皇帝面前又没什么话语权,况且吏部也不光只有他一个侍郎,就只能忍着。
这次皇帝召见且当面夸奖,让他再次心花怒放,觉得自己终于看见希望了。
方才和赵空昊提这一嘴,自然是有往上爬的意思。
又过了片刻,赵空昊才沉声开口,道:“吴晋云现是梁王幕僚,你去寻他,记得先知会梁王。”
“再有,见他之后不要多说,只说陛下召见,让他速速进宫。”
“下官明白。”
许文才微微躬身,也听出了赵空昊话里送的意思,但他依旧站在原地,好似在等着什么。
赵空昊是何等心思通透之人,许文才一来,他就知道对方目的。
吴晋云的事不是大事,他是梁王的人,皇帝召见他,无非是为了对付梁王。
皇帝和梁王掐个你死我活,对赵空昊非但没有坏处,反而十分有利,他不光不会使绊子,甚至会推波助澜。
不过许文才此时借皇帝的势问询他,却让他心中愠怒,但脸上却没有丝毫表示,反而开口道。
“许大人,老夫要恭喜你了。”
这话一出口,许文才立刻心花怒放,明知故问到:“首辅大人何出此言啊!”
“陛下可不会轻易夸人的。”
赵空昊靠在太师椅上,轻轻的捋着胡须,道:“这次陛下单独召你过去,应是有了提携之意。”
“让你去办这件小事,无非是走个过场。”
“你做的好了,老夫便将你的名字提上去,陛下朱笔御批,这吏部尚书的位置便是你许大人的。”
“这还不需恭喜吗?”
赵空昊的声音很轻,可落在许文才耳中,却好似生生闷雷,炸的他心潮澎湃,身子都有些抖了。
六部尚书,乃是朝堂至高之位,再往上就只有首辅了。
至于什么太子太保之类的虚职基本都是加封,只要能爬上尚书的位置,之后便有成为首辅的可能。
首辅是啥意思,那可是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天下亿万黎民,呼风唤雨的人物!
许文才心生向往,脸上已经兜不住了,不由自主的咧嘴开笑,不过还是赶忙躬身,朝赵空昊行礼道。
“首辅大人言重了。”
“若陛下真有此意,也是首辅大人栽培的好,没有首辅大人,哪有我许文才的今日。”
赵空昊看他一眼,心中暗骂一句傻货,嘴上却道:“稍安勿躁,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不能得意忘形。”
“先把陛下交代的事情做好,之后老夫才好帮你铺路。”
“多谢首辅大人,下官知道!”
“好了,你去吧。”
赵空昊挥挥手,许文才立刻欢天喜地的走了,脚步都比之前轻快了很多。
看着许文才离开的背影,赵空昊双目微眯,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不由的开始考虑起上面那位的意思来。
在他眼中,这个朝堂上的假皇帝并非池中之物,思虑深远,他今天这么做,是再向自己传达什么信号呢?
单纯只是告诉自己,他要对梁王下手了?
赵空昊捋捋胡须,仔细琢磨,还是觉得没那么简单。
左右思量,随即拿起桌上一本典籍,徐徐翻开,找到吴晋云的那一夜,仔细的查看起来。
这页记录,他不知已经看了多少遍,早已烂熟于心,但此时还是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甚是认真。
若非日日如履薄冰,小心谨慎,事事亲力亲为,兢兢业业,他一个毫无根基的寻常文人,如何能爬上首辅的位置,有如何能总览朝纲,一手遮天呢。
看了半晌,赵空昊缓缓抬头,修长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旋即轻轻一笑。
“这是给我准备的后手吗?”
“吴晋云,你以为单凭一个落魄的状元,就能让我投鼠忌器?”
“呵呵。”
赵空昊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典籍合上,心中又道:“不知是我高看你了,还是你低看了我。”
“你想立足,想做个真皇帝,想积攒羽翼提升势力,这都可以理解。”
“但你想对老夫动手,可就算错帐了。”
“该让你知道一下,满乾元天下,能保你位置的,除了我赵空昊,再无他人。”
“你,就该在老夫手下,安安静静的做个傀儡。”
“做个高高在上的富贵闲人,不好吗?”
赵空昊缓缓转头,透过窗户看到天边即将逝去的荧光,目光中散出几分阴鸷之色。
“老夫倒想看看,你这公孙家费尽心思培养数月的皇帝,到底有几分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