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稳了稳心神道:“有道理,只要知道东西是从哪个箱子里翻出来的,就知道是谁要害我的娴儿了!可打听到,东西是从哪个箱子里搜出来的?”
众人全都看向高远。
高远看向刘绰,顿了顿才行礼请罪道:“属下无能,尚未打探得到!”
冷氏又一脸期待地看向刘绰,“绰绰,想想办法,你一定要救救你三姐姐啊!”
刘绰心知肚明,刘娴一个闺阁女子得罪不到什么人。
这猫鬼诅咒的事多半还是冲着她来的。
目的大概跟对付杜佑一样,想让她自顾不暇,身陷巫蛊案,没法继续追查关中粮荒案。
“二叔母放心,清者自清。如今已经宵禁,只能明日再想办法了。”刘绰安抚冷氏后又问,“三姐姐呢?出了这样的事,我三姐姐现在如何了?”
高远道:“京兆府原本是要直接拿人的,好在亲家郎主把人护下了。现在京兆府的衙差就守在新房外面,说案件未清,不好让三娘子随意走动。人虽无事,洞房花烛夜却是毁了。”
闻听此言,冷氏一口气没上来也昏了过去。
她将刘娴养得花朵一般。
新婚之夜,又是人命官司,又是猫鬼巫蛊,又是衙差守门的。
洞房花烛夜毁了也不说了,她的女儿何曾受过这般委屈,她怎么遭得住?
刘坤断案讲究人证物证齐全,从不会随便冤枉人。
当夜众人全都歇在了安邑坊。
夜深人静后,刘绰却又将高远叫到了桃花坞。
“今日在堂上,可是有什么不好当众言说的?”
“县主英明,韦家那块传家玉璧是从您送的那两箱琉璃里搜出来的。”高远半跪在地道。
刘绰一下就明白过来,高远之所以没在厅中直接说出来,是怕二房的人在惊怒之下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来。索性先将消息瞒下来。
“你有心了!可曾查清楚今日都有哪些人靠近过那几箱琉璃?”
“属下刚刚确认过····”
卯时三刻的梆子声未落,刘宅西厢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冷氏攥着刘娴那件染青的嫁衣冲进庭院,衣襟上沾着的孔雀胆粉末簌簌落进晨露。
#34钱月娥!你给我滚出来!#34她一脚踹开三房的门扉,将嫁衣兜头甩在正在梳妆的钱氏脸上,#34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连亲侄女的婚事都要毁!#34
钱氏被金簪划破额角,血珠顺着描金的铜镜蜿蜒而下。她抓起妆台上的缠枝牡丹粉盒砸过去:#34你发什么疯!我前日送的熏香是西市陈家香铺买的,各房都送过...#34
#34各房都送过?#34冷氏从袖中抖出个鎏金香球,#34那为何独独娴儿的熏香里掺了孔雀胆?”
“焉知不是三娘子将自己买的熏香跟我送的熏香混放在了一处?你休要冤枉好人!”
“冤枉你?那装香料的锦囊都是三房绣娘特制的双面牡丹纹,你还敢抵赖!”
正撕扯间,刘坤带着四个弟弟匆匆赶来。
晨光中那件青斑遍布的嫁衣格外刺目,刘敏一眼认出锦囊上的牡丹纹——钱氏的确擅长这种劈线针法!
他上去就是一巴掌,骂道:“毒妇!来之前我与你说过多少次,这是长安,将你在彭城那套嫉妒搅家的做派收起来,你居然做出此等蠢事!你知不知道猫鬼巫蛊是多大的案子?如今连杜相都困顿在家,你····我休了你,今日我便要休了你!也省得你再祸害我们刘氏!”
三郎刘炜和五郎刘畅忙扑上来,抱住刘敏的腿。
“阿耶,阿耶息怒,此事尚未查清。阿娘不会的,她没这个胆量!”
“是啊,阿耶,阿娘虽糊涂,害自家人的事她是决对不会做的,何况还是猫鬼巫蛊这样的案子?”
#34不是...这不可能...#34钱氏瘫坐在地,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抠进青砖缝。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扑向妆奁底层,翻出个空荡荡的盒子——原本收着的陈家香铺票据不翼而飞。
刘春怒道:“巫蛊咒人她是不敢,可这蠢妇知道怎么放东西,怕是被人利用了尚不自知呢!我这便将她送到京兆府,为我的娴儿洗脱冤屈!”
说完,便要上前拿人。
年纪最小的刘馨是跟着钱氏睡的,在一旁哭得让人不忍卒听。
#34够了!#34刘坤喝止住要冲上来拿人的二房众人,#34先把人关进祠堂,待查清...#34
#34查什么查!#34冷氏突然从发间拔下银簪就要刺向钱氏咽喉,#34今日若不给我娴儿讨个公道,我便亲手杀了这毒妇!#34
刘冬劝阻道:“二兄二嫂息怒,难道你们以为跟京兆府说此事是三嫂做的,咱们刘家就能与猫鬼巫蛊案全无干系么?咱们不闹还好,若真闹起来,怕是绰绰这个县主都兜不住!如今,不如装作全不知情,咬死了不知道这玉璧从何而来才是上策!”
刘奎也道:“是啊,昨夜查过嫁妆单子了,那上面可没有这样东西。娴儿是刘家女,如今又是国子祭酒家的新妇,京兆府的人不敢胡来的!”
一片混乱中,谁也没注意三岁的刘馨赤着脚溜出角门。
小姑娘怀里还揣着刘绰送的半块栗子糕,绣鞋都没穿就往桃花坞跑,腕间银铃在青石板上叮当作响。
钱氏房中专门伺候的小丫鬟春杏紧随其后。
刘绰凝视着茶汤里舒展的茉莉,听着绿柳禀报晨间闹剧。
氤氲水汽中,刘馨带着哭腔的童音格外清晰:#34五姐姐,真的不是阿娘做的,阿娘买东西的票据都收的好好的...#34
刘绰蹲下身拭去刘馨腮边泪珠。
#34十二娘可还记得票据模样?#34
#34黄麻纸,盖着红戳子...#34刘馨抽抽搭搭比划,#34阿娘说等五兄娶亲时,再去同一家香铺采买,拿这票据能多兑好几盒...#34
绿柳突然轻咳一声。
刘绰转头望去,见县主府的卜管家捧着本洒金册子立在廊下。
#34禀县主,三夫人那日被拒后,确有一辆青帷马车尾随她至新昌坊。#34卜管家翻开暗记,#34驾车的是个面生的昆仑奴,但车上的人却是熟脸,车轮印间距也与公主府规制相符。#34
听到公主府几个字,刘馨受了刺激般,大声哭着道:“阿娘把那个人轰走了,阿娘把那个人轰走了!”
春杏也忙跪到地上,“启禀县主,那日奴婢也在场,奴婢可以证明。我家夫人把人赶走后,还教育十二娘子,自家人终究是自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帮着外头的人害自家人,那娘子也得跟着倒霉,那才是真的傻。县主,我们夫人真的把人轰走了。求您一定要救救她!”
刘绰沉思片刻,心中有了个猜测。
她站起身来,“你先下去吧,照顾好十二娘子,莫要让她乱跑受惊!”
“县主,奴婢绝无半句虚言。自四娘子去了后,我们夫人日日吃斋念佛,她是绝不可能做下此等害人之事的。”
绿柳扶起春杏,“好了,你说的事,县主自会找人查问清楚的。”
“奴婢遵命!”
待春杏带着小女孩走了,刘绰看向卜管家。
“我并未召见,卜管家却一大早就过来了,回的又是三夫人的事,想必是还知道一些内情?”
曹氏正在房中盘账,听到脚步声,她悬腕收住最后一笔,抬头时恰见刘绰立在斑驳的日光里,眉间蹙着与年纪不相称的思虑。
#34可是为着娴儿的事?#34曹氏将狼毫搁在青玉笔山上,#34你二叔母方才来过,说是要请家法...#34
刘绰摇了摇头,“阿娘可还记得那年四姐推我落水,当时三叔母是何反应?”
曹氏眼前仿佛又映出那年早春的光景。
#34那日三房倒没抵赖。#34曹氏拨动一颗翡翠佛珠,#34只是说那不过是你们姐妹之间玩闹失了分寸,并非有意为之,是我小题大做了。你也知道,她就是这么个胡搅蛮缠,避重就轻的性子。倒是你四叔母...#34她忽然噤声,目光落在香炉某处缺口。
#34四叔母当时说了什么?#34
“她说...说娇娘素来乖巧,许是有人故意跌进河中要赖害人也不一定。有了她这句话,你三叔母就更有恃无恐了,撒泼打滚,闹得比谁都凶。在才弄得你被推下水这事,在彭城人尽皆知。我当时气坏了,没忍住打了她一巴掌。”
“那阿娘,你觉得今日三叔母说的是真的么?”
“瞧着不似作伪。绰绰,阿娘虽不喜欢她,但好歹跟她做了二十年的妯娌。她的脾性还是知道的。今日她是真的委屈,不是装惨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