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图南一向有分寸,况且到了他这个位置,除了过年前后与叔伯们的饭局,也实在是无人敢惯他酒的。
酒杯举一举,喝与不喝,全随他。
但今晚不同。
今晚没有职称,没有头衔,没有地位。大家是萍水相逢,生死关头携手度过的过命交情,他一杯两杯再一杯,听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便用已经无法聚焦的双眸去寻她白腻的小脸。
“是是是,贝瓦纳一行,我收获最大。到时候大家都来喝我们喜酒。”
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是爱情让人回春年轻。三十岁老当益壮,变一回情人眼中出西施的毛头小伙。
徐东则在这场把酒言欢团圆局中迅速理清头绪,方图南和钟玉,一个是重臣之子,一个是东亚巨富之女,两人皆无法在当时情境中透露真实身份。
身份的显贵在毫无秩序的混乱中变成双刃剑,你不知道会善待还是借机要挟。
唯有拿出人类进化途中尚未丢掉的兽性本能,敬畏生命,寻机求生。
钟玉坐进红旗车内,方图南被陈晋搀扶着从另一边入座时,她清清楚楚听到徐东说:“图南之才,不入仕,可惜了。”
这是第一次,反过来,他枕在她腿上。
方图南喝醉了,钟小姐哪里会照顾人?只好学着影视剧中的样子,对着方图南太阳穴乱揉一气。
这么久以来,钟玉渐渐从北都盛世夜景中辨别方位。车子驶上三元桥,她发觉腿上的男人动了动。
她低下头,捧着他的脸问:“要吐吗?”
方图南拉着她的手:“本来不晕的,要被你按晕了,宝贝儿。”
她吓得要缩回手。
他显然是不舒服,钟玉从暗淡光线中辨别他紧蹙的眉头。
“其实你不用喝这么多的。”
他大喇喇的躺着,手臂轻松环住她的腰,鼻息滚烫:“开心嘛。”
钟玉嘟囔:“你一百六十磅诶,醉鬼一坨,我搞不动的。”
方图南勾唇,手里捏着她腰间软肉:“我哪舍得用你?你明天早上有活动要出席,今晚得好好休息。我回去找张妈讨一碗解酒汤喝。”
他不在的时候,钟玉还是习惯住六楼。
这才听玛利亚讲,明晚爹地将要抵达北都。她立刻洗漱整理,回屋休息,明天好赶了工作,好好陪钟暨仁。
谁知睡到半夜,黏出一身的细汗,令人怀疑是新风系统失灵。
夏被仿佛格外的重,踢开去又覆过来,进入干蒸房似的被滚烫热气包的密不透风。
钟玉梦里挣扎着要呼吸新鲜空气,脑后极哑的一声:“怎么了?”
她睁开眼。
有桂花香,是她的卧房啊。
再一摸,小腹上牢牢缠着一条紧绷的手臂。他皮肤灼热,有隐约的肌肉纹理。
钟玉想扭过身同方图南讲话,却被更紧的拥住,一抹果香浓重的吻落在她腮边。
他鼻音浓重,显然睡意正浓,手下已经有习惯性动作,却仍在问:“怎么醒了?渴了还是饿了?”
钟玉被他弄的,晃了晃肩膀:“你怎么来了?不是回老宅吗?”
她听到方图南笑一声:“张妈的果味醒酒茶熬得好,酒醒了,就想老婆。”
想她,人儿现在就抱在怀里。
再添这满室女儿家的软糯,和旖旎花香,听她半梦半醒嗯嗯哼哼,不聊几句就兴起。
钟玉接纳着,牙尖颤颤:“喂,你讲不在我房间的……”
方图南热火朝天的办事,宽肩之下只露出她半张小脸:“我连岳父岳母都见过,再气岂不是不知好歹?”
她脑中徐东那句话仍然在回响,被逼出满头薄汗也要说:“其实好不忍心你为我牺牲。”
小姐难得回来住,玛利亚夜半被方图南叫醒开门也没有怨言,不到五点,起身忙忙叨叨盯着女佣做早餐,将厅餐厅的鲜花统统换新。
夏日天色亮得极其早,然而小姐房中蒙蒙亮就传出浴室水声也太不正常。
玛利亚都要敲门进去问,小姐是不是不舒服?走到门口才一阵脚步急刹,忽然想到里面昨晚多了一个男人。
一张老脸红个透,回到厨房闷头加了两盏燕窝补气。
吹风机柔柔的工作着,方图南松松垮垮围着一条粉色浴巾:“如果非要叫做牺牲的话,有时候牺牲也是一种幸福。”
让人理直气壮做禽兽,吃嫩草。
餐桌上,方图南吃的慢条斯理,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瞟钟玉。
她抹抹自己的脸:“是怎样?我脸上有饭渣?”
他把餐巾悠悠放下,将那碗配料丰富的燕窝西洋参推远些:“我就不喝了,再喝有人受不住了。”
晚上北都机场,钟玉一下车就见到白衬衫器宇不凡长身玉立的颀长背影,在等人。
她跑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他将人一搂:“我要从人家手中抢女儿啊,不做好功课怎么能行?礼数是一点也不能乱的。”
钟玉被娇惯坏了,妹妹仔大庭广众掐方图南的腰:“一把年纪,没一句正经话。”
“怎么就不正经了?秦教授已经约好,请咱爸吃饭。”
原来是方图南回家催,三十岁了这件事也必须麻烦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才算正式:“你们都不急着抱孙的吗?我三十了啊,是不是也该成个家了?劳您大架去提个亲?”
方师目光盯在文件上,眼皮都没掀一下:“钟暨仁的事情还没有定论,急不来。”
秦教授也笑:“别拿抱孙唬你爸妈。小玉细皮嫩肉才刚二十出头,我看你分明当女儿养,我才不信你舍得她为你十月怀胎。”
方图南没办法,绕着弯托人想办法叫上面给他一个明示,终于借着商务洽谈会的由头将钟暨仁请到了北都。
接风宴上,钟暨仁只说一切等谈话完成之后再议,其余关于他俩婚事的,钟家都以钟玉的意愿为主。
连同政企交流并就以往谈话,一周时间,除了接风宴,钟玉竟然只见到爹地两面。
她还有心替钟珣说话,却被钟暨仁驳回来:“你大哥是集团的负责人,他的婚事不用我开口,他心中有数。”
等钟暨仁那边谈出了眉目,高海蓉也飞来北都。夫妇二人先见了面,午饭后,亲自到了女儿的那幢小别墅。
他们只见钟玉一人。
方图南与钟珣分别于大陆和红港搜集了众多当年资料,连同ICAC都特批了当年相关黑警档案。
事实清晰,脉络清楚,基可以认定排除钟暨仁身份瑕疵。而且钟太近一年来公益活动渐成规模,在红港乃至内地到东亚,都形成了相当声量的正面影响。
以后,钟氏在内陆市场的发展将进一步解除受限。
高海蓉是无论如何希望子女称心如意的,尤其是对于钟玉,细想来总觉得亏欠良多。
心理疗愈与公益行为的双重加持,远离了红港阔太的下午茶会,使得她人到中年,思维愈加开阔敏锐起来。
三口人一直谈到晚上。
高海蓉最终只说:“bb,自己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