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十几分钟,宋阿姨停下脚步,告诉我:“沈小姐,到了,这就是云姨的墓。”
她扶我跪坐在墓碑前。
一落地,我就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摸那冰凉的石碑,寻找上面的字迹。
摸索了好一会儿,我才摸到“云姨”二字。
她照料了我十多个春秋,我喊了她千遍万遍的“云姨”,却从不知她真正的名讳。
手指反复摩挲那两个字,边上是她的遗像。
瞬间,云姨的笑貌音容仿佛电影回放,在我脑海里一幕幕闪过。
“云姨……云姨……”我忽然泣不成声。
这些日子积压的情绪,终于找到了释放的出口。
我一遍遍地念叨,就像那天在医院门口,没能说完的那句:“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啊……”
我就这么傻乎乎的,抱着那块冰冷的墓碑,对着里面沉睡的人儿,说着照顾好自己的傻话。
周奕和宋阿姨也没拦我,就让我这么肆意地释放情绪。
哭了多久,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只知道后来嗓子哑了,只剩下贴着墓碑的抽泣。
嘴里还是不停重复那句话,直到喉咙彻底哑掉。
突然,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我揽入怀中。
“可恶!你还要哭多久,不想要眼睛了是吗?”
是周淮锦,他的声音里带着怒气。
他抱着我,温柔地用丝巾替我擦去满脸的泪水。
其实泪早就干了,只是眼睛又酸又胀,像是要爆裂开来。
周淮锦一把抱起我,转身就要走。
可没走几步,他猛地停下了。
“周奕,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看着她哭也不管?”周淮锦的声音冷冷的,听不出情绪。
“哥,你以为把小娆关在家里,她就不会胡思乱想,不会伤心了吗?”
我看不见周奕的脸,但能从他的话里感受到满满的关心。
“周奕,你似乎总忘记自己的……”
我连忙拉住周淮锦的衣服,声音沙哑地说:“是我让他带我来的,你别怪他!”
我真怕他们俩又杠上。
还好,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并没有动手。
回去的路上,我紧紧搂着周淮锦的脖子,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里。
“周淮锦……”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对周淮锦不给我治眼睛的委屈、失明的恐惧、间接导致云姨离世的内疚、以及对自己身世谜团的恐慌……
这些情感像一根根带刺的藤蔓,将我紧紧缠绕,刺入骨髓,让我痛苦不堪,动弹不得。
“嗯,我在这儿。”周淮锦轻轻应答,他的声音如同温暖的阳光,穿透了我心中的阴霾。
车里的司机没吱声,我猜不出是老四还是阿九在驾驶。
不过,这会儿我也没心思管是谁了。
我鼓足勇气,开口央求:“周淮锦,求你了,找个好医生治好我的眼睛吧?我什么都看不见,感觉自己一无是处,像是个废人……”
嗓子本来就哑,加上哽咽,话都说不利索了,“求你,我发誓,以后无论怎样,我都不再逃跑了……”
一片死寂,静得能听见心跳。
心,再次沉入谷底。
原本环着他脖子的手,无力地滑落。
“好。”
沉默良久,他只吐出了这一个字。
但,这一字千金,让我瞬间心花怒放。
“明天,就带你去。”
惊讶,简直不敢相信。
我仰头“望”向他,虽然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也正望着我。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他亲自唤醒我,帮我穿戴整齐,抱我去洗漱。
然后,又抱着我下楼。
这些日子,我已经能熟练地摸到餐具,能自己进食,但周淮锦还是坚持亲手喂我。
他一勺一勺地耐心喂着,吃完还细心地用纸巾擦拭我嘴角的残渍。
如果不是之前那些波折,我或许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但……现实没有如果。
餐毕,他将我抱进车里,还吩咐宋阿姨带上几件衣服同行。
我心中充满了喜悦,满脑子都是即将重见光明的期待。
车行不知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周淮锦抱我下车。
脚一落地,花香扑鼻,还有悦耳的鸟鸣声此起彼伏。
“周淮锦,这是什么地方?”我迫不及待地问。
“治你眼睛的地方。”他话一出口,我震惊不已。
没过多久,我被安置在一张软绵绵的躺椅上。
紧接着,一块凉丝丝的绸布轻轻敷上了我的眼皮。
我本能地惊叫起来,“周淮锦!”
“我在这儿呢,一直都在,别担心。”一只温暖如火的大手紧紧握住我。
那股暖意,让我瞬间安下心来。
耳边响起一个低沉又磁性的声音,“沈小姐,放松些,跟着我的指引,一步步来……”
我遵从他的引导,深吸一口气,缓缓放松身心……
耳边渐渐浮现出虫鸣鸟语,还有孩子们无忧无虑的欢笑声。
内心的童真仿佛被这欢声笑语唤醒,猛然间活泼了起来。
我猛地睁眼,眼前展现的是一片繁花似锦、绿树成荫,彩蝶纷飞,鸟儿五彩斑斓,孩子们的笑脸迎面而来,拉起我的手邀请我一同嬉戏。
心中涌起一阵阵欢喜。
我的眼睛,能看见了……
我随着孩子们旋转,欢笑。
然而,转了几圈后,我开始感到眩晕,慌忙闭上眼睛。
再努力睁开,眼前却变成了另一番景象,所有的花朵都褪成了白色。
世界仿佛颠倒,满目皆是洁白的花朵。
恐惧感油然而生,脑海里乱作一团,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蜷缩在地上,双手抱头,声嘶力竭地呼喊:“妈妈,救我……救我……”
“小娆,醒醒!”有人在轻轻摇晃我。
“见鬼,你给她做了什么?她怎么会这么害怕?”
“周总,沈小姐这是受到心理刺激引起的暂时性视觉障碍,唯有她自己解开心里的疙瘩,视力才可能完全恢复……”
“小娆,是我,别怕……”那只熟悉而温暖的大手温柔地抚摩着我的额头。
我猛地回过神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我一把扯下了蒙在眼睛上的绸布。
我小心翼翼地尝试,缓缓地掀开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