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站的位置恰好阻碍了医生,一位小护士怯生生地说,“周先生,您能不能挪一下,我们得给沈小姐做手术了。”
“滚开!”他怒吼一声,暴躁无比。
众人皆被他浑身散发的凶煞之气及沾血的白西装震慑。
我想,若非商南辰及时出现,他或许会一直占据此位,不让医生动手,任由我血流干涸。
“胎儿未足月,刚入盆,只能剖腹产……”
“产妇失血过多,赶紧准备输血……”
虽然腹部已被麻醉,毫无感觉,但我能清晰感知,体内的血液正一分一毫地消逝。
“婴儿呼吸微弱,立即剖宫产……”
不行!
我的孩子……
我拼尽全力睁开眼,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周淮锦,他紧握我的双手,目不转睛地注视我的面容。
“周淮锦,一定要救咱们的孩子,听见没?这是咱们的骨肉,答应我,好不好?”
他抽出手轻抚我的脸颊,“咱俩的孩子,我定会全力救治,放心吧,嗯?”
好,这就够了。
“我害死了你和楚盈盈的孩子,无论你们是否怨恨我,这个孩子,你们务必善待,行吗?这世上,我再无亲眷,这孩子,是我唯一的血脉相连,求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好吗?”
话音刚落,我便合上了眼。
随即,心脏仿佛被撕裂般疼痛。
疼得我七荤八素。
我的娃啊,命运跟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没了妈咪。
但瞧着他更惨,说不定连妈长啥样都没瞅见一眼。
耳边全是周淮锦的鬼哭狼嚎,“沈娆!我和楚盈盈的事你误会了,你给我醒醒,起来我全告诉你!沈娆!你给我振作点,不准睡!不准睡!”
“周子,你先冷静,小娆只是累坏了,睡着了,你别摇她了。放心,他们会没事的。”
周淮锦听了商南辰这话,跟被电击似的松了手,紧接着,他在我不远处,反复念叨,“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把你照顾好……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咱们的孩子……对不起……”
“你先出去吧,你在这儿只会妨碍医生。”
这时,我感到有人轻轻吻了我的额头。
就在那一刻,有股温热的液体滴在我的脸上。
分不清是周淮锦的眼泪还是汗水。
但,管它呢。
这辈子,咱们爱恨交织,纠缠不清,好多年了。
够本了。
实在累得慌。
闭上眼,楚盈盈说过我欠周淮锦一条命的话,还有几小时前她挽着周淮锦逛街的画面,就像无限循环的噩梦。
挥之不去。
我迷迷糊糊地提醒自己,不能倒下,不然别的女人霸占你老公,揍你儿子……
但是,我真的太累了……
突然,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惊醒了我。
猛地睁眼,我仍在手术室。
七八个医生护士来回忙碌。
“产妇出血严重……”
“快止血!”
有人正在缝合我肚子上的刀口。
寒气逼人的金属、刺鼻的消毒液、满鼻子的血腥……
我这会儿五感都快挂了。
就剩下我这双失焦的眼睛,盯着那个让我回魂的小家伙。
护士仔仔细细给他擦掉身上的红泥,接着量个头、称体重,穿上干净的小衣裳。
临死前,能瞅瞅我的宝贝,值了。
手术室的门砰的一下被踹开。
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周淮锦跌跌撞撞闯进来,连看都没看那小家伙一眼,直奔我这儿,“沈娆!沈娆!不准闭眼!”
“商南辰!商南辰!快救她!你得马上把她救回来!”
“商院长,她受了撞击,子宫受伤,情况恐怕……”
我迷迷瞪瞪的,只见周淮锦一把抓住医生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你赶紧的,给我把人救活,她要是出啥事,今晚你们谁也别想活!”
我能感觉到,身体里的热血在迅速流失。
冷得像钻进了冰窟窿。
死亡的气息又一次逼近。
我盯着周淮锦,嘴唇微启,“周淮锦,一命抵一命,现在,咱俩两清了。”
他那抓着我的手,抖得跟筛糠似的。
“沈娆!沈娆!你醒醒!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活着,活着我就告诉你和楚盈盈的事,告诉你所有真相!”
我已经,不想听这些了。
我没动静,他又来了,“沈娆,你快醒醒!你要是不醒,我就把你儿子送孤儿院!你不稀罕他,我也不要他!”
又来这一套,拿我软肋吓唬我!
这男人,心咋就这么狠,那可是他的亲骨肉啊!
我感到有人在掐我的人中。
有人在按我的胸口。
各种呼唤声此起彼伏。
“小娆,我的乖女儿……”那是云姨的声音。
“小娆,小娆……”妈妈也在呼唤我。
人临终前,真能看到想见的人?
“病人意志薄弱……”
“生命迹象越来越微弱……”
突然,我的唇被狠狠吻住。
随后,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沈娆,你要是敢撒手人寰,我就陪你一起走,让你的孩子变成孤儿!”
这男人……
拿捏我软肋还不够,还要用他自己来威胁。
明明知道,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他……
我以为我会就此解脱,永眠不醒。
可没想到,我又醒了过来。
经历了刀山火海,九死一生。
我这半辈子的苦难,全拜这男人所赐。
我微微动了动,身旁的男人立刻惊醒,捧着我的脸,轻轻一吻,“老婆,你辛苦了。”
老婆……
这两个字,直击我心扉。
心湖瞬间翻腾。
本想狠狠推开他,怒吼让他滚。
但这称呼,彻底颠覆了我的情感。
化为感动、激动、难以置信,还有那份期盼已久终于实现的喜悦。
与周淮锦共度多年,他首次唤我‘老婆’,第一次如此深情地称呼我这专属名号。
不管他抱着何种心情说出这称呼,我的心已是柔软至极。
他以为我没听见,温暖的大手轻抚我的脸颊,又重复了一遍,“老婆,我的小英雄,你辛苦了。”
我愣愣地盯着他。
突然,他俯下身,亲吻我的唇。
随之而来,是浓重的血腥味。
但不是我的。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出。
“老婆,别哭,别哭,”他手忙脚乱地帮我擦泪,却越擦越多,“医生,快来看看我老婆,她疼得直哭,再给她点止痛药,对,止痛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