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祁年走后，江妩回到姨娘房间，推开了窗户，正好对着含苞待放的花。
江妩扶着姨娘坐在了窗边，给她比划着：姨娘这是你最爱的茉莉，今年春日气温高，可以看得到开花啦。
姨娘看着江妩雀跃的表情，笑着点头。
但她的心口抽疼得快要呼吸不过来。
“妩儿，姨娘有些累，扶我去床上睡一会。”
江妩连忙扶着姨娘往床边走，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明明室内的温度不高，姨娘却出了一身汗，就连手心都是潮湿的。
江妩连忙搭脉在姨娘的手腕，吓得脸色苍白。
怎么能心跳得这么快。
江妩将姨娘安顿好，立刻去了厨房，她有一副莫离留下来的救命药。
莫离说，等姨娘下次再发作，就必须用上。
江妩手忙脚乱地去泡药的时候，药罐子忽然摔倒在地，四分五裂。
她也顾不上那么多，找小师父要了个锅就把药放了进去。
可心里惴惴不安，江妩心慌得不行，药还没熬好，就跑回了屋子。
姨娘痛苦的表情映入眼帘，江妩冲了过去，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了一道声音。
“娘！”
柳姨娘已经痛得睁不开眼，但这一声娘，她盼了十几年。
柳姨娘的眼睛已经开始看不清，她艰难地举起手握住了江妩的手腕，“好孩子。”
姨娘说话极其困难，但她拼命深呼吸着，想把自己最后的话说完。
“你，你，马上十七岁，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姨娘，可能陪不了你了。”
“你，你爹就在平经寺。”
“别为我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
“你，你要好好……”
活着二字还没说出口，柳姨娘晕死了过去。
江妩拼了命的用莫离教的方法按压姨娘的胸口。
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姨娘的脸开始青紫，姨娘的身体开始冰冷。
江妩不信邪地继续捶打着姨娘的胸口，反反复复喊着“娘。”
“娘。”
她有好多话想跟娘说。
她还有好多事想带娘一起做。
她没有带娘看最好看的日出，喝最香醇的酒，吃最好吃的珍馐。
她不信娘就这样离开她。
春梨今日带着江小年来看江妩，谁知道刚进来就发现江妩枯坐在地，眼神失焦地坐着。
“小姐，怎么了这是？”
春梨连忙跑了过去，发现床上的柳姨娘脸色青紫，一动不动，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春梨颤抖着伸手去探了探鼻息，同样吓得也跌坐在地。
春梨抱住了江妩，泪滴在了江妩的身上。
江妩坐在这里已经半个时辰了，春梨来之前寺里的小师父也来过，说她熬的药焦了，见她在帮姨娘摁着胸口就出去了。
春梨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江妩努力过，抱着姨娘哭过，什么方法都试过了。
姨娘仍旧没有睁开眼睛。
她就这样，不清不楚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苦命的姨娘，这辈子就没享过福。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江妩此时就是这样的状态，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出来，只麻木不仁地握着姨娘的手，半分都松不开。
春梨见她身上都冰凉，好言劝道：“小姐，地上凉，我们坐在床上可好？”
江妩茫然地转头看向春梨，视线无法聚焦，她耳边只能听到嗡嗡的声音，甚至连春梨的样子都没看清。
春梨知道她这个样子很难料理姨娘的后事，只能把她扶起来，坐在床边，自己再去摸了摸姨娘的胸口，确认是没了气。
“姐姐，我给你摘了花，虞美人，好看吧！”
江小年一蹦一跳地跑进来，发现屋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春梨转过脸，泪流满面，哽咽着说：“小年，姨娘她，她……”
江小年手里的花掉落在地，他手足无措地走了过去，曾经爷爷的死他亲身经历过的，所以知道失去亲人会有多痛。
江小年走到江妩身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握了握她的手，“姐姐，你还有我们。”
江妩此时还处在云雾中，全然没有听进去身边人的话。
春梨推了推江小年，“小年，你让你姐姐到旁边坐着，我找人来料理姨娘的后事。”
这事儿能有个主心骨才能办好，小年自动负担起了照顾江妩的责任。
春梨出门去找了小师父，想找人做场法事，再把姨娘好好送走。
“小师父，我们能请你们做一场法事么？我家小姐的娘走了。”
“这事儿我管不了，我去帮你问师父，你等我一下。”
小师父拔腿就跑，去找到了悬净住持。
悬净正在藏经阁整理经书，听到小和尚来急匆匆赶来，“师父，师父，会做蝴蝶酥的姐姐的娘死了。”
悬净手里那本经书落地，正好是他的师弟悬空誊抄译制的那本。
“你师叔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我只知道师叔说这次要去很久。”
悬净沉默了一瞬，“去吧，准备好好做一场法事。”
悬净捡起来那本经书，对于江妩的身世他大概猜到了几分，但不是事实的全部。
如果江妩的娘真的跟师弟有过一段情缘，那她特意在生命垂危之际来西山，是不是就是为了见他最后一面。
可是，终是缘分太浅，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悬净住持亲自指导了这场法事，穿上了袈裟，亲自上了三炷香。
寺里所有的和尚围着一个圈，一起念诵着佛经。
这一场法事连续做了三天，从早到晚都没有停歇。
此间刮了一场大风，下了一场大雨，江妩种好的几株茉莉全部东倒西歪。
江妩亲手拔掉了那几株茉莉，在后山选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葬了姨娘，重新种上了茉莉。
江妩跪在姨娘的坟前，一跪就是几个时辰。
春梨实在看不下去走了过去，“小姐，回去吧，你再不吃点东西，人就垮了。”
江妩没听见春梨的说话。
她的脑海里反复浮现出那天姨娘说的最后几句话。
最重要的三点无非是：姨娘给她留了礼物，她的亲生父亲果然不是江勉，而害姨娘的人姨娘心里知道，但不想让自己去复仇。
所以，她之前怀疑红秀，怀疑错了么？
不，不会的。
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醋。
江妩猛然站起来，却因为体力不支眼前一黑摔了下去，被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