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语已经完全震惊于苏冰雪讲的故事中，她看向苏冰雪的眼神里也充满了复杂，说不清是同情还是怜惜。
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味，姜语的肚子也饿了，可此刻的她没有任何胃口吃任何东西，她还在消化苏冰雪讲的这件事。
没了刚进门时的紧张对峙，姜语此时的心情也没有那么敌对了，她缓缓低下头问：“所以，你们又被抓回来了？”
苏冰雪笑的有些夸张，可声音却很小，她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用手抹去眼泪，脸上依旧是无所谓的神情。
虽然两人暂时甩掉了那些追他们的人，但很快他们又找了上来，两人在南方的一个边境小镇躲着。
当时的孙泽知道国内必然是待不下去了，与其一辈子都这样东躲西，藏，不如去国外从头开始。
他每天都游走在边境想要偷渡，终于有一天，他买好了船票，两人说好第二天晚上就离开这个地方。
说这些事时，苏冰雪坐在沙发上，双手撑在双腿的膝盖上，低着头吐着烟气，眼泪嘀嗒嘀嗒的从烟雾当中滴落到地上。
姜语想，她应该是后悔了，不然她明明已经坚不可摧到把亲生女儿抛弃的地步，却在说起这件往事时控制不住的流泪。
许久，苏冰雪缓缓道：“是我，我给赵曼琳打了电话。”
“为什么？”姜语不明白，她质问的语气并没有一开始那么强硬了，她替她难过悲哀，：“明明你们可以一走了之的，明明我可以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为什么你要毁了它，荣华富贵就那么重要吗，你现在得到了，你开心了？”
苏冰雪抽泣着，抬起头的时候眼泪挂在鼻尖，凄美悲惨惹人怜，她说：“你没去过那边，你不知道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苏冰雪说，那里又潮又湿，蚊虫很多，老鼠很大，遍地都是蟑螂，夏天都很难找到一个吹空调的地方。
两人在当地的村子里租了一个房子，墙面上无论再怎么打理，过几天还是会发霉，浑身痒的让人适应不了。
最让人心惊胆颤的事情是，每天都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两人，尤其孙泽不在家时，只要苏冰雪出去买东西，就会被村子里的人盯的发怵。
孙泽还好，毕竟是个男的，可苏冰雪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加上那个时候怀孕容易多想，每天都过得很害怕。
苏冰雪问过当地的人，过了河的日子也不会很好，那边过得还不如我们这边。
当地的日子暂且都让人难以煎熬，苏冰雪难以想象若是过了河后，他们会过成什么样。
那边的治安不好，当街抢劫和强抢民女的事情时常发生，环境更是不好，站在这边的山头看向那边，甚至连一个两层的小楼房都没有。
衣服挂在残破的晾衣绳上，大门是歪的，围墙也是有一块没一块的。
孙泽说，只是先过河出去，之后他会想办法去别的地方。
可苏冰雪坚持不了那么久，她不知道她一个孕妇能坚持到哪里生，更不知道未来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看得到未来的期望才是最致命的。
苏冰雪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的未来，永远回不到祖国，就算在外面也只能过着不如现在的生活。
难道一辈子都要在这些鸟不拉屎的地方东躲西，藏？
所以苏冰雪退缩了，她给赵曼琳打了电话。
第二天晚上两人准备上船时，被抓了回去。
“哪里都没有这里好。”苏冰雪看着冰冷的天花板像是在喃喃自语：“虽然这里的人有时很粗暴，但至少是衣冠禽兽，至少我能吃饱穿暖，至少有一些日子我是自由的。”
苏冰雪看着姜语的眼睛：“我有的选吗？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
不知道，姜语不知道。
姜语的世界观已经在她一句一句的讲述过程中成了一片废墟，她从前无数次都在想，在这个世界上能吃饱穿暖，买一件自己喜欢的衣服，喝一杯自己喜欢的饮料，高兴的时候去看电影，不高兴的时候去借酒消愁，虽然日子不是大富大贵，但终究只要肯知足，就有的选。
可她从未想过有的人的人生并未是她想象中最差的样子，甚至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差。
不，甚至是她想象不到的差。
她从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过着这样生活的人。
“去小卖部里买一个喜欢吃的零食，然后跟泽拉着手在路上边走边吃着小零食，那样的日子我幻想过很多次，可我就算放弃这些所有，我也依旧过不上那样的日子。”苏冰雪认命的闭上眼：“我注定就是这样的命。”
回到云桥的孙泽和苏冰雪几乎被囚禁起来，他们依旧过回来从前的日子，赵曼琳不知道怎么搞定了那几个富豪，大概是把孙泽的这辈子都卖给了他们，总之他们暂时不再追究。
苏冰雪认命了，可孙泽没有认命。
他依旧在暗中偷偷计划着逃跑，他被赵曼琳打了许多次，死死咬定兑票丢在路上了。
到最后，赵曼琳信了，苏冰雪也信了。
直到苏冰雪快生的时候，孙泽才告诉她，他其实把兑票存放在一对夫妇那里，而且他已经买好了机票，他要带着苏冰雪离开。
苏冰雪一整晚都没睡，她太害怕了，害怕又被抓回来，害怕赵曼琳又找到他们。
所以苏冰雪再次退缩了。
在飞机起飞的那天，苏冰雪把这事告诉了赵曼琳。
赵曼琳带着人气冲冲的找孙泽时，他早已从富婆那边卷东西逃走，他料到了苏冰雪会临阵脱逃，所以连自己的退路都想好了。
可他买了机票啊，他依旧自作聪明的买了两张间隔一个小时的票。
但奇怪的事那天晚上苏冰雪等了一晚上，都没等到他回来。
天亮的时候，回来的人是赵曼琳一行人。
苏冰雪走上前问：“妈，他呢？”
赵曼琳一巴掌甩到她的脸上，朝着她怒吼：“滚！”
此刻的苏冰雪靠在沙发上继续吐着烟圈，她笑的时候总是很夸张，让姜语觉得她是不是疯了，可她说话的时候又恢复正常，让姜语觉得她是个正常人。
姜语问：“他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