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钰从门外走进来。
他站在谢云舒面前，眼睛上的白布已经被取下，眸子就那么直勾勾地对着谢云舒。
这双眼睛和正常人的有些不一样，乍一看去之分浑浊，但细细观察，谢云舒几乎要以为他真的能看见自己。
她不记得自己欠过他什么啊？
谢云舒拧了拧眉心，疑惑地看着他：“还请王爷明确告知，臣妇究竟欠您什么？”
要是欠钱的话，那她现在还真的还不起。
一万五千两银子全部被她送给牢吏了，入狱之前又被搜了身，现在浑身上下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就在谢云舒怎么都想不通时，顾锦钰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一张纸条。
他把纸条稳稳地夹在两根修长手指中间，举高在谢云舒面前，露出那一行小字给她看。
谢云舒猛然想起来，这字迹确实是自己写的。
她属实没有想到，顾锦钰会追到她跟前来“要债”。
只不过……
她低下头，眉心间浮现出一抹为难：“我现在一分钱都没了。”
“待我日后有了钱，一定第一时间兑现纸条上的约定，若我胆敢说谎，就叫我穷苦一生。”
她出身商户，穷苦一生这个誓言，比天打雷劈还要严重。
顾锦钰抿起了唇，不再追究此事。
他不知想起什么，脸色骤然阴沉下去，连带着那双眸子里也浮现一丝冷意。
“你现在还不能回侯府，若你被他们害死，谁为本王医治眼疾？”
谢云舒表情一顿，随即她信誓旦旦地看向顾锦钰：“我定会有办法全身而退，而且我向来是个信守约定的人，答应王爷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商人最看重的就是诚信，从小父亲就是如此教导她。
“是吗？”
这话问得谢云舒一愣。
顾锦钰质问她时的语气神情，竟让她下意识觉得自己曾经好像对他失过约一样。
“你若死了，难道要本王陪你去阴曹地府里兑现约定吗？！”
顾锦钰一改平常冷漠、寡淡的语气，他面对着谢云舒，这句话说得竟颇有些气恼且埋怨的意味。
察觉到谢云舒的沉默，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悄无声息地换了语气。
“这件事你的应对方法太鲁莽，最起码你应该事先让人通知本王。”
这样才是她认识的顾锦钰。
谢云舒缓了一口气：“那我现在通知王爷，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先回镇安侯府一趟，还望王爷恩准。”
面对她真挚的语气，顾锦钰忍不住唇周动了动。
谢云舒猜到他会拒绝，她甚至已经做好了会被他软禁在王府的准备了，却没想到他竟直接答应下来。
“随你，不过本王会派人暗中跟随你回去。”
他又补充一句：“万一你死了，便没人为本王医治眼疾。”
谢云舒很快就收拾妥当，带着镜心镜花二人回了侯府。
她刚下马车，就看见侯府门口的石狮子旁边蹲着一个孩子。
那孩子穿的倒是齐整干净，只不过身体异常瘦削，头发有些凌乱，垂下来遮去了大半张脸。
他悄无声息地蹲在硕大的石狮子脚边，双手抱头，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了。
谢云舒情不自禁地走到他跟前，垂首看了好一会，才认出他。
“小皓卿？”
“连你也被赶了出来。”
听到这声音，谢皓卿猛然惊醒，他抬头看到是夫人，登时激动地站起来，却因用力过猛，又好几日没有吃一顿饱饭，气血不足，险些摔倒在谢云舒跟前。
“夫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看着他苍白干裂的唇，以及这具好不容易养好了的身体又重新瘦削起来，谢云舒心里一阵酸涩。
想她这么多年来，勤勤恳恳孝顺公婆、操持家务，就差剖开自己的心给他们看了。
她以为是个人都应该有点良心吧？
她付出一切却不求一丝回报，得到的就是伤害、欺骗、利用！
老夫人甚至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
这里的人都是养不熟的，她现在醒悟了，离开还不算太迟。
谢云舒想起从王府里回来之前，管家木槿说幸亏有个十多岁模样的男孩跑来报信，否则别说顾锦钰，神仙来了也救不了谢云舒。
那个男孩八成就是谢皓卿。
他蹲守在这里，是在等她回来吗？
谢云舒心中动容，她想等自己摆脱侯府的人离开的时候，也一定要带着他。
“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我，三日后去这个地方找我，若是计划有变动，我会提前让人去找你。”
她低声告诉了谢皓卿一个地点，又从头上拔下一支发簪，让他去买了换点钱买吃食。
那簪子是她的嫁妆。
父亲一向疼爱她，即使因为她要嫁给苏承哲而和她断绝关系，也还是暗中让人给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里面的东西样样都价值不菲，这根簪子保守估计能换五十两。
倘若谢皓卿拿着这五十两跑了，她也不会埋怨对方，毕竟他又不是她的奴仆，这些天每日每夜地给她干活，五十两就当做工钱。
若他不跑，三日后遵守约定去找她，那么往后无论是过穷苦日子，还是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只要有她一口汤吃，就绝对少不了他谢皓卿的。
谢皓卿走后，谢云舒重新收拾好心情，扣响了侯府的大门。
得知林雪瑶被关进大牢后，苏承哲日日在外奔走相求，可惜满城勋贵，却屡次碰壁，无一人敢出手帮他，只因这次林雪瑶得罪的是长公主，惊动了圣上。
不会有人愿意为了他的一个养在府里的小情人，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出面帮他。
为此老夫人又病了一场，府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连买药的银子都没有，这次只能靠硬抗。
管家前来报信的时候，老夫人震惊得险些从床上滚下来。
谢云舒走进来，淡淡地瞥了一眼显得十分狼狈的老夫人，不紧不慢道：“见到我安然无恙地回来，老夫人这么惊讶？”
“侯府真是托您的福，原本事情只要让林雪瑶被绳之以法便能解决，现在却又好像多添了一条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