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版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粮票 > §第十七章
    大杜确实累了。

    他吃“亲亲娘”生日留餐时的那种欢悦,是由于过度兴奋从疲惫身子里迸发出来的。进屋一看,俊俊早已把炕烧热了,被褥也铺好了,往炕上和衣一躺,被褥的温热顿时舒缓地散遍了全身,那个惬意,那个舒服,就像小时候当午洗了河澡躺在河边沙地晒太阳,这种感觉就像在朝鲜战场打了几天几夜仗,回营房一躺下时的那种感觉。俊俊喊了一声:“大杜哥,脱衣服睡。”他半睁开眼睛笑笑又眯上了,他累了,确实累了,实在懒得动一动。嘿,还轻轻打起了鼾声。

    俊俊在昏暗的油灯下瞧着他那黝黑的脸,瘦了,瘦得两个眼角都爬出了细细的皱纹,刚才眯笑时是那么清晰明显。俊俊给他脱掉鞋,往炕里推推他的双腿,推不动就上炕一条条往上抱,接着给他脱袜子,解扣子、腰带和脱衣服,又从暖瓶往盆里倒热水,轻轻给他擦身子、擦脚,他却一动不动。俊俊心潮萌动了,他呢,只有香甜的鼾声,连一点知觉都没引发起来。俊俊心疼地瞧着,并不想打扰他,只好紧紧地抱着他,他一会儿翻身,一会儿喃语;俊俊去亲吻他,他又发出有节奏的鼾声。原来,他正在做着一个和许良囤、许金仓做斗争的噩梦。

    俊俊不停地爱抚着他,他猛然清醒,紧紧抱住了俊俊。

    第二天早晨,俊俊喊醒他吃早饭,一睁眼,阳光已经撒满了屋顶。他急忙吃完饭,来到公安局,问潘奉山准备好了没有,潘奉山回答说:“已经按你的安排准备好了。”大杜又问:“许金仓知道你准备啥不?”潘奉山说知道,又问他说什么没有,潘奉山说:“许金仓没说什么,也没表现出什么,脸上很平常,似乎只能看出一点点不满意。”大杜连忙说:“他对你不满意不着,我都说了嘛,你只是听喝,责任都是我的。”潘奉山说:“这样弄下去,不管什么结果,恐怕你杜书记都不好收场。”大杜说:“你小子就少操心,我不管什么好收场不好收场,只要一个结果——从他许家坟地挖出那20万斤粮票,少啰唆,跟我走!”

    潘奉山长长地叹了口气。

    大杜领着潘奉山来到许良囤家门口,和许金仓擦肩而过。许金仓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那从容的样子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既不问来干什么,又不说自己任何观点。这副神态,对大杜这种急性子、暴脾气倒是一种挑战:阻止也好,吵一架也好,或问问情况让我顶几句,噎几句,这也能表明我大杜根本不在乎;你提拔成书记,我找我要找的粮票。大杜忍不住瞧着他的背影用鼻子“哼”了一声,这声音不小,可许金仓就像没听见一样,拎着文件包,迈着四方步,眼不斜、头不歪地朝县委小楼走去。这种走法和当粮食局长时已经不大一样了,腰直、步慢,目不斜视,大概是他自己琢磨出的县委书记的派头。

    秀秀与和枣叶见大杜来了,各自躲进了屋里不出来了。

    “许老爷子,”大杜站在门口说,“我打听着你藏20万斤粮票的须子了,能不能协助一下呀?”

    “能啊,‘君子协定’,有言在先嘛,哪能说话不算数呢,”许良囤抚一抚黑油油的对襟薄棉袄站起来,走到门口说,“你说吧,在哪儿?你要瞧见了,不用你动手,我许老爷子亲自给你提留出来,双手奉上。”

    大杜严肃地说:“那就跟我走一趟吧!”

    许良囤问:“去哪儿?”

    大杜一字一板地说:“县城西南山脚下,你家的坟茔地。”

    “我家的祖坟?”许良囤瞪大了眼睛问,“你搞准了吗?”

    大杜理直气壮地说:“搞没搞准,你不用管,反正和你家有关的地方,只要我认为可疑,你就得协助。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杜书记,说是说好了,那,你总不能挖我家的祖坟吧?”许良囤显出很固执的样子说,“那未免太缺德了吧!”

    大杜冷笑一声:“现在别做结论,缺德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大杜,你不要给我阴阳怪气,照你这么说,那20万斤粮票就在我许家祖坟里了?”许良囤伸长胳膊问,“敢叫硬吗?”

    “那20万斤粮票在你手里,我早就和你叫硬了!”大杜说,“至于敢不敢叫硬在你家祖坟里,我猜断自有猜断的道理,看看再说。”

    “好,”许良囤叫号,“你要是在我家祖坟里挖不出来怎么办?”

    大杜嘿嘿一笑:“我们不是有‘君子协定’了吗?”

    许良囤说:“‘君子协定’里只说在我家里,没说出家门到外边找!”

    “老爷子,瞧你这个推理,”大杜不屑一顾地说,‘君子协定’里也没说不能到你家祖坟里找。”

    “要挖祖坟,好吧,我认晦气,”许良囤又叫号,“挖不出来怎么办吧?”

    大杜问:“你说还能怎么办吧?”

    “连我们家祖坟这样的地方你都想到了,那就缩短时间,我就能早点看着你从我家爬到粮库去!”许良囤迫不及待的样子说,“把十五天期限缩到十天。”

    大杜一咬牙:“好,那就是说,还剩五天!”

    “好,一言为定。”许良囤提出要在“君子协定”上写上这一条。

    大杜毫不在乎地说:“你说怎么的就怎么的!”话音没落地,许良囤便从兜里掏出协议写了两行,自己先签上字,又让大杜签了字,然后说:“还有一条,你在掘我家祖坟之前,我家里人要烧香磕头,祈祷祖上谅解,也祈祷你没有好下场!”大杜不屑一顾地说:“随你便,行!那就跟我去一趟吧。”

    潘奉山站在大杜身后一声不吱,心里却在扒拉小九九:你俩都是爹,我谁也惹不起,许老爷子仗着儿子当县委书记明显比过去喘气粗了,实话说,全县十有八九的人都猜断那20万斤粮票在他手里,粮食这么紧张,多少人在饥饿的死亡线上苦熬,你却扣押着这么多粮票,何止是缺德呀,这个理和他掰不起;大杜呢,莽莽撞撞,天不怕,地不怕。说到底谁也惹不起呀,只好当个闷葫芦,闷着,索性不问不说话,谁问也没什么观点。

    大杜安排的粮库马车已经到了许家门口,带头一纵身跳上去,催许老爷子和潘奉山也上了马车。老爷子又招呼站在门口的秀秀和枣叶带上烧纸香火,一起上车。在一声声响亮的鞭声中,马车很快来到了许家坟茔地。

    这坟茔地就和当年俊俊给他挖的假坟在同一山坡下,相隔不远,只是其他坟都是散落着,唯有许家的挤堆儿,那一块块青石墓碑,格外耀眼地在五座坟头上耸立着。

    许良囤拿过香火和烧纸,让秀秀和枣叶随着他。太出乎意料了,他这才明白,大杜已经安排两名干警组织了二十多名劳力聚集在这里等着,这事一传十,十传百,赶来围观看热闹的足有五六百人,黑压压挤成了一片。这三人一到,人们都惊奇地瞧着他们,仿佛一场飓风要骤然袭来,一场暴雨要倾盆而下。

    许良囤问:“杜书记,你说藏在哪座里面吧?你既然有目标,总不能挨个挖吧?”

    大杜挨个墓碑瞧着,不予理睬。围观的人前后左右都有,阻挡了他的脚步,他大吼一声:“躲开,躲开!都给我躲开——”像一声炸雷,把他身边的人一下子都炸散花了。

    大杜瞧准了许良囤亡母的墓,用手指指说:“就这个。”

    许良囤走到墓碑前蹲下,先点着香放在香炉里,然后点燃烧纸放在墓碑前的地上,一沓一沓压上,最后用一块石头压住,边磕头边念叨:“爹、娘,为儿不孝,不得已惹来了掘您二老阴宅之灾,请您二老在九泉之下恕罪,为儿讨个清白,也不要惊扰了您二老的恨……”他念叨着,一侧脸发现秀秀和枣叶站着不动,没好气地说:“跟着我磕头!”话音未落,秀秀和枣叶也跪下,随他磕了起来。

    “乡亲们,”大杜听得不耐烦了,亮起嗓子对周围的人大声说,“什么在天之灵?人活着要好好干工作,好好做人,死了就是一把骨头,烧了就是一把灰。我在北京学习了几年,我们党提倡反对封建迷信,我开始不懂,越想越觉得对劲儿,人家南方有的还水葬呢,人死了就葬在大海里喂鱼了,北方有的民族还树葬让老鹰吃呢……有位老师给我们讲课说,我们国家人越死越多,都修坟占块地不动的话,总有一天会把全国的地都占完了,说不上哪天就要平坟,建个大灵堂,都有个牌位,到时候,给后人祭奠祭奠就行了……”

    黑压压的人群中没一个人说反对的话,也没人说赞成的话,都在静静地听着。

    大杜对两名干警说:“你俩就指挥人挖吧。”

    两名干警看看潘奉山,潘奉山说:“让怎么干就怎么干!”

    大杜一挥手说:“每个人拉开点距离,别扎堆儿,同时挖,越快越好。”

    二十多人一起从坟边开始,刨土的刨土,铲土的铲土,挥舞锹镐挖掘起来。

    初雪融化后,滋润了坟上的表土,冷风吹干后,表土变得格外疏松了,二十把镐、锹,你举我落,闹得许家坟地上尘土飞扬,弥漫在坟地低空里,眯眼睛,又呛嗓子,挖掘的人只能忍耐,围观的人也不肯离去,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坟穴周围,等待着这在全县风传了很久,又让不少人郁闷甚至是气愤的粮票案件揭晓。

    鼓出地面的坟被堆掘平了。许金仓骑着自行车,还有阎苟,一前一后来到了人群旁,许良囤站在坟头憋红了脸,瞧着露出的棺木直喘粗气。大杜双手掐腰,紧盯着还觉得慢,想催快挖,可见二十多人都汗流浃背,很难再说出口了。潘奉山先看见了许金仓、阎苟在停放自行车,便挤到了大杜的身后:“杜书记,许书记来了。”

    许金仓虽然面带微笑,可大杜表情和声音里都带出了一种不在乎什么书记不书记的语气,挑衅的气味儿很浓:“啊,许书记刚上任就对这件事这么重视,佩服,感谢!”

    “杜书记,”许金仓并不在意,笑笑说,“我以县委书记的身份劝你一句,你呢,就以是我部下的身份听着,到此为止,算了吧?”

    大杜“哼”了一声:“这么大的事情,就你这么上下嘴唇一合,就算了?”

    “哎呀,”许金仓说,“在我家里的事情,别看我没参与,可我能揣摩出个大概,这里不会有的。”

    “你能揣摩个屁!”许良囤脸上肉一颤,显示着他这个县太爷老爹的权威、尊严和不好惹的气焰,“挖,挖……”

    “那是肯定了!”大杜的心里也在划回儿,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们却这么沉着。要是真藏在这里的话,是在演戏呢,还是弄什么景儿,猛一挥手说:“快,快,给我挖——”

    挖坟的人刚一停又加快了速度。

    许金仓冷笑一声:“好,杜书记,还有点事儿,我先走了。”他那泰然自若的神情和口气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这是在挖他家的祖坟。大杜瞧着他离去的身影冷笑了一声:“哼,装什么孙子……”

    挖到了木棺,当民工一揭盖,棺内只是一堆骷髅,不少人惊叫一声,轰的一声散开了。

    大杜一下子傻了。

    许良囤用挑衅的口吻问:“杜书记,还要把我家这五座坟都挖了吗?”

    “杜书记,算了吧。”潘奉山忍不住了,指挥正在盖棺扬土填埋墓穴民工说,“我觉得你既然选择挖这座坟,可能有什么线索,这个挖不到了,那几座也不会有什么希望。”

    大杜心烦意乱,正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名挖坟的民工说:“杜书记,要再挖,得让我们吃午饭吧?”他这么一挑头,那二十多人都嚷嚷起来,这弄得大杜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许良囤叫号说:“杜书记,你倒发话呀?要是接着挖,我管饭。”二十多民工连嚷带鼓掌,弄得大杜懵了,瞬间,额头上沁出密密匝匝的一层汗珠儿。

    所有的人都注视着大杜,坟场上一片寂静。

    丁零零……一阵自行车的铃声打破了寂静,自行车停到了大杜跟前。阎苟下了自行车说:“杜书记,许书记让你回去一趟。”

    “你告诉他,”大杜刚想说不去,觉得不对劲儿,忙改了口气,“你就说,我这里的事情还没完……”他此时正在犹豫,是不是继续挖那四座坟。

    阎苟说:“杜书记,许书记让我来找你,可不是许书记要找你,是省里来两个人要找你。许书记帮你说了,你忙着有事儿,问下午行不行,省里人说不行。”

    大杜问:“省里什么人?干什么的?”

    阎苟说:“不知道。”

    “潘局长,”大杜说,“其他人填完坟都先走,留两名干警给我看着,不准离开这儿。”大杜还是坚信那20万斤粮票埋在别的坟里。可看阎苟说得那么坚决,只好骑上自行车朝县城而去。

    秀秀瞧着大杜远去的身影说:“爹,这个人怎么这么可恶呀!”

    枣叶在旁边说:“爷爷,您千万别气着,啥人都有。”

    “唉——”许良囤连连咳嗽几声,秀秀、枣叶急忙去给他捶背,他慢慢直起腰来说,“秀秀出家,知道的少,枣叶来家里时间短,我也没和你们细说过,咱许家和他杜家有夺妻之恨,他这是在报复出气儿呢。”

    枣叶气愤地说:“爷爷,咱们不能这么让他欺负呀,有挖人家祖坟的吗?”

    “是,孩子,你们放心吧,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咱许家从打我记事儿,就没挨过别人这样的欺负。话说回来,金仓不是当个头吗?遇事就得有点姿态。”许良囤说,“走,咱们回家。”

    三个人回了家。秀秀和枣叶去做饭,许良囤坐下拿起了长柄儿烟袋,许家福慌慌张张地直奔他的房间,把一个包往桌上一放,喘着粗气说:“爷爷,不好了……”许良囤把烟袋一放,急忙站起来问:“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许家福脸色煞白,说话结巴了:“我……在……省城买卖……粮票,两个人盯上了我,不知道是强盗还是执法的,跟着来了。”

    许良囤忙问:“在哪?”

    许家福说:“我上了火车,他俩好像也跟着上了火车,能不能跟到家里来呀?”

    “哎呀,家福,你是草木皆兵,吓破胆了吧?”许良囤说,“要是盯着你上了火车,还不在火车上找你麻烦呀。”

    许家福说:“我下了火车往家走,那两个人好像还跟着我。”

    许良囤急忙出屋,轻轻推开了大院门,往外探出头左右一看,没有人影,回到屋里见许家福又换了那么多粮票,挣了比上次多五倍的钱,先安慰后夸赞:“好孙子呀,警惕点儿也好……别大惊小怪的,你太能干了,比爷爷年轻时都强。”

    大杜骑着自行车往县委大院去,怎么也想不出省里什么人会来找自己,而且还这么硬气。阎苟领他进了接待室,不仅许金仓在,邓华也在,另外就是两位四十来岁的陌生人。许金仓向大杜介绍了两名陌生人,一个是省检察院案件一室的林令时,另一个是林令时的部下,叫姜立捷,林令时握着大杜的手说:“杜书记,请坐。”

    许金仓、邓华都在用一种怯怯的眼光看着大杜,谁也不吱声,似乎没有他们说话的空间。

    “你们说吧,找我干什么?”大杜着急地说,“快点儿,我还有急事儿要办。”

    姜立捷有点不气:“让你坐你就坐吧。”

    大杜瞧了他一眼,在一个空椅子上坐下了。

    “我有话就直说了,”林令时瞧着大杜说,“你是不是自作主张动用了粮库的20万斤粮食?”他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了那张字据。大杜一看就明白了,他们已经去了粮库,这张字据是他写给祝道远的。这时他才发现,那个叫姜立捷的正在旁边记录,一下子感觉到了不妙。

    “我自作主张做的有理呀,”大杜站起来,说,“这20万斤粮食问题的实质是有人钻粮食统购统销政策的空隙,巧取掠走了粮票,粮票上有序号,作案人一时半会不敢拿出来,这部分流动不了。眼下小木河村……”

    “坐下,坐下,”林令时打断大杜的话说,“我们知道这些,刚才许书记、邓县长都和我们说了,比你说的还详细。我就问你,请没请示上级主管部门的批准呀?”

    “请示什么?我就是那里的一把手,”大杜辩解说,“等请示他们同意了,那一千多乡亲就要饿死了。”

    林令时说:“不说这个,我就问你请示没有?”

    大杜回答:“没有,怎么的?”

    “好,”姜立捷把记录纸拿过来说,“你看一下这个记录,有出入没有?”

    大杜扫了一眼:“没有。”

    姜立捷说:“请你签个字吧。”

    大杜斜瞧了姜立捷一眼,说:“签就签,当时我就说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大杜接过纸用力摁着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的笔尖刚停,林令时从兜里掏出一张早就写好的逮捕证,一晃说:“杜志田,你被逮捕了。”

    不由分说,门被“砰”地推开,一窝蜂进来了十多名握枪的干警,其中两名冲上前给大杜戴上了手铐。

    “我,我——”大杜怒吼了,“我要告你们——”

    林令时说:“你有话换个地有让你说,那就先委屈一下,跟我们走吧。”

    大杜无奈地跟着走出了办公室,大门口早有一辆警车等着了。

    杜、梁两家听到消息后,七口人发疯似的跑到县委大院门口。警车已经驶出老远了,杜丽娘哭得最厉害,喊声颤抖了,撕心裂肺了:“大——儿——子——让——娘——再——看——一——眼——”她双手紧紧抱着四个菜团子:“你——饿——着——肚——子——呢——”瞧着远去的警车,眼前一片漆黑,“扑通”一声跌在了地上,把四个菜团子压成了扁泥似的,又下意识使劲抓了起来,俊俊、杜裁缝急忙去扶她,她脑袋一歪,两个眼皮翻了翻,吐出了一口白沫儿,再也不动了。

    俊俊、杜二嚎喊起来:“娘——娘——你睁开眼,你睁开眼……”

    杜裁缝、梁大气、那菊花也都哭得不成样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