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陈梁生停在我和老鳏夫跟前。
他脸上都是碳灰，格外狼狈，喘着气说：“你们都误会了，别拦着老鳏爷和棺生的路！我让棺生来找我，他才会在这里。”
村民们面面相觑。
我心头微沉，陈梁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都被老鳏夫直接克脑门上了，火烧眉毛，他不翻脸，甚至没重话？
“那天我奶奶不舒服，卫生所里，我说的话大家也都听过了，棺生今天是有事来找我的，是吧，棺生？”
陈梁生擦了擦脸上污渍，深深看我。
我没反应。
老鳏夫淡淡瞥了陈梁生一眼，拉着我，朝村里走去。
没有村民敢拦路。
回到正常村路上，老鳏夫才说：“他怕了，不敢招惹你，才让我们走。”
我点头，可不知道为什么，心上还是压着块石头似的。
“你对我有什么看法？”老鳏夫突然说。
“没有。”我摇摇头。
“真的没有吗？他们说姝灵是我害死的，你就一点不好奇？”老鳏夫又问。
老鳏夫的表现太真挚，可小心驶得万年船。
万一，昨晚他真的看见我了呢？
万一，他的谋划并不是直接杀了我，而是要利用我做什么？
万一，他就是用膏肓这两个字迷惑我，又用对付陈梁生这一手，加深我对他的好感？
因此，即便他做了这么多，我依旧不像那天似的，将纸婆娘的一切话，全都一箩筐倒给他。
思绪间，我不着边际的回答：“虎毒不食子，你要是害了姝灵，那你是什么人了？我不信。”
“你这孩子倒是真挚，可他们所说是真的，我害死了姝灵。”老鳏夫语出惊人。
我懵了，甚至起了阵阵耳鸣。
“事情要从很多年前说起，当年咱们村外的河可没有那么平静。”
老鳏夫语重心长，打开了话匣子。
照他所说，当年村外的河，可不是现在这条两三米宽的小河，而是二三十米宽的大河，河边地势平坦，农田肥沃，只是三年五载里，要么大水冲垮河堤，要么大旱颗粒无收。
村民们走投无路，找到老鳏夫问，大家该怎么活人？
那时老鳏夫还不是鳏夫，老婆年轻漂亮，女儿刚出生，他是个年轻的风水先生，意气风发！
耐不住村民三天两头的上门磕头祈求，他便说出一个法子。
嫁女！
古往今来，联姻可以处理一切问题，嫁村中女子给河伯为妻，必然可以风调雨顺。女子一定要处子，年龄不能超过二十岁，干净漂亮，落落大方，更不能有任何疾病。
村民很快选出适龄女子，按照老鳏夫所说的投河后，果然，那两年河水平静，不光是粮食丰收，村民靠水吃水，打渔挣钱，家家户户都过上了好日子。
只是好景不长，第三年时，大雨瓢泼下了十天，眼瞅着河要决堤，村民们赶紧再选适龄女子祭祀。
从那以后，每年惊蛰前后，河就不平静，必须嫁女才能换取一年的安生。村里定下规矩，抽签，谁家抽到，谁家女儿当河娘子。
一转眼，河里丧生的女子也有十八个了。
老鳏夫先没老娘，又死老婆。
他知道是自己作孽，活祭风水，天要收他！
第二十个年头时，选出河娘子的那家人，连夜出逃。
次日祭祀没能完成，那一夜全村的井里，水缸，都传出来戏水声，还伸出来一只手！
大家都被吓疯了，觉得是河伯上门讨亲！
老鳏夫这才明白，哪儿是什么河伯？是自己学艺不精，没看出河中有水鬼作怪。常年的供养让这些鬼东西成了气候，不除掉，十里八乡怕是要生灵涂炭。
别无选择，他只能让自己女儿，年仅十九岁的白姝灵去当河娘子。
在刻意安排下，白姝灵投河堵住了气口。
所谓气口，就是风水穴眼。
山为龙脉有气口，水为阴龙亦然有气口。
生气冲尸，尸化河魁！
三天内，河面急速缩窄，最后只剩下两三米宽，并且远离村口。
虽说河道变窄，但是灌溉足够，并且再没有干旱或者洪涝。
白姝灵尸身不知所踪。
老鳏夫成了孤家寡人。
短短几年内，祭祀过女儿的家庭，要么全家离奇暴毙，要么搬迁走了。
剩下的村民，偶尔有些会找老鳏夫办事，对于当年之事却忌讳莫深，后边出生的小辈，就完全不知道当年一切。
譬如我，就丝毫不知。
老鳏夫顿了很久，又叹气说：“姝灵死得很惨，我想方设法的招回来一点魂，供养在家中，遇到你棺生你之后，才让你们结阴亲，姝灵在骨子里是恨我的，你现在明白，为什么她要和你说那些话了吧？可能，她还是想吸干你，和你做一对鬼鸳鸯，哎。”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甚至不配做父亲。”
不知觉间，我们早就回到了他家院外。
这一切的旧事，让我心里憋闷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特别难受。
“所以啊，棺生你好好学，我超度不了姝灵，她太恨我了，这件事情得你来做。”
“天快黑了，你回去陪着姝灵吧，不要让她吸你的阳气，就算她现在表现的很可怜，你也不要心软，不要信她所说的一切。”
“这是为她好，我救了你，这当你给我的回报。”老鳏夫紧紧攥着我手臂，说：“棺生，你能做到吗？”
他太用力了，指关节都发白，变形。
我眼皮不停的跳，注意着老鳏夫的手指。
如果说，皮是套在身上的，那他这样用力，手指皮肤应该会移位？
只是我没看出来问题，指皮是正常的。
“我会的。”我重重点头，不让他看出来异样。
老鳏夫松开手，摸出来一个纸包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不解问。
“死人指甲，黑猫牙，还混了尸油和坟头草。鬼采阳补阴，你在天黑之前将这东西抹在姝灵的嘴皮下。她阴气补足，能消停好几天，不会折腾你了。”
话语间，老鳏夫将纸包塞到我手中。
随后他又急匆匆进了院子。
出来时，将陈梁生的小人一并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