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版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扶唐 > 第一百零三章:庞氏的慌乱
    春雨足,染就一溪新绿。

    这几日,长芦又下了几场雨,雨势倒不大,淅淅沥沥时有时无,雨丝常会裹挟着争春的花瓣一同簌簌坠落。

    中午时分,落了一上午的雨终于将歇。

    庞氏觉得烦闷,便走出屋子,倚在如新的朱漆廊柱旁,盯着台阶下一株沾满雨露的迎春花发呆,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绢帕,檐角铁马叮当乱撞,也没能让惊醒她心中的愁绪。

    城中的乱象本在庞氏的意料之中,因为是她指使张权去杀沈烈,也是她让张权把冯道一并弄死,所以她并未在意城中最初的杀戮。

    至于张权的心思,她也能猜出几分。

    但她不怕,因为夫君杜延平才是长芦的主宰,只要夫君返城,张权那点蝇营狗苟的小心思,必然会被灭的七零八落。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远超出她的设想。

    那晚,当报信的婆子踩着泥泞的雨水一路碎步地跑到她面前时,她正悠闲地用银簪挑着灯芯,火苗猛地窜高,在瞳孔里烙下猩红的印记。

    “大娘子,李护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

    “说是去县衙见新县令,还说…”

    婆子咽了一口唾沫,神情极度紧张地继续道:“还说张权死了,尸体像条死狗般从西门拖进县衙…”

    庞氏听到这句话,手里的银簪“当啷”坠地。

    她霍然起身,鬓边金步摇在烛光里乱颤,像极了受惊的雀鸟:“张权死了?怎么死的?是让冯道他们给杀了吗?”

    婆子一个劲儿摇头:“不是冯道,说是被那个新县令在西门一枪扎穿了脖子,那个新县令带了好多兵入城,已经去了县衙,还让所有带官职的人都去县衙,晚了就当叛乱治罪,还会祸及家眷,所以李卒长不敢耽搁。”

    “大娘子,不好啦!”

    婆子正说着,一名小厮慌里慌张地跑进屋子,裤脚鞋面沾着暗红,像是踏碎了樱桃,却能闻到刺鼻的铁锈味:“大娘子,好多兵马进了旋军城,军营那边已经被接管,坊门也封了,一队兵正朝府这边赶过来。”

    “什么!”

    庞氏慌得扶了一下妆台,铜镜映出她煞白的脸,像戏台上勾了半面的鬼魅:“让府里的家丁赶紧准备刀枪,做好防备,一定不要让他们冲进来,快去!”

    随后,杜府内陷入一片慌乱。

    不多时,铁甲相击的锐响撕碎雨夜传入府内,响声先是在杜府的府门前骤停,随后被猛烈的高声叫喝与砸门声所替代,庞氏吓得险些把心从喉咙里跳出来。

    杜府内有不少家丁,还有一些家将,平时这些人在外边吆五喝六,好不威风。此刻虽然庞氏下了命令,各个也手持刀枪,可面对冯晖带来的七杀营军卒,他们没有一个人敢抗拒,乖乖地扔下手里的兵刃,任由冯晖带人冲入府中。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庞氏拦在进入后宅的垂花门前,并在身前的手在微微发抖,质问的声音也在发抖,从眼前这些军卒的甲胄就能看出,他们不是城里的士兵。

    “奉军使令,我要守在这里。”

    冯晖没有多说废话,只是冷冷回了一句,随后也不管庞氏的百般阻挠,封堵所有进出杜府的门,并且规定可出不可进,凡是迈出府门的人,再也不准走进来,就连日常采买都是如此。

    这个规定很没道理。

    最初,府里的人没把这个规定当回事,厨娘挎着竹篮出去时,不仅没人阻拦,领头的校尉还冲她笑,露出的牙齿森白,这让厨娘在觉得这些军卒虚张声势之余也有些害怕,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野狼盯上的离群羔羊。

    “说过了,出去就别想进来,快走!”

    等到她采买回来想要进府时,却被挡了下来。

    “军爷,婢子是府里的厨娘,是得了我家大娘子的吩咐出去买食材,您不让婢子进去怎么行,要是耽误了大娘子的饭食,婢子可担不起这个责罚,等郎主回来,还不得打死婢子。”

    厨娘抬出杜延平,觉得眼前这个年轻小军官必定会怕。

    “狗主也没用,快走远些…别再这里啰哩巴嗦!”

    冯晖长的壮实,再加上一身甲胄,站在不高的厨娘面前就像一座铁塔,又因为杀心重,面相就显得格外凶狠,两眼一瞪,如同庙里的韦陀,吓得厨娘后退了好几步,别说争辩了,连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怎么回事?你怎么还站在外边?”

    府里的一个管事平时飞扬跋扈惯了,看到厨娘被拦,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强出头,走出府门拉着厨娘便要硬闯。

    冯晖没拦着,只是等那名管事的一只脚刚跨进门槛时,手中的横刀直接就劈了过去,管事一声惨叫,血喷出去老远,溅在影壁的松鹤延年图上,染得鹤顶格外妖红,从那以后,府里的人再也不敢出门了。

    门廊下挂着一个金丝鸟笼,鹩哥在笼内扑棱棱乱飞,声音总算惊动庞氏。她收起杂乱的愁绪,转头望了一眼鹩哥,又垂眼望向脚下蜿蜒的水渍,本就皱起的眉头又紧蹙了几分。

    府里什么都不缺,不出门也无妨,关键是这么多天过去,夫君竟然依旧没回来,卢元也同样如此,而且两人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很不对劲。

    即便消息封锁的再严实,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透不出去,只要得知城内生变,夫君一定会回来,为什么迟迟不归呢?

    正想着,腕上的龙凤金珠手串不知何故突然绷断,金珠子噼里啪啦地落在石阶上,滚得到处都是。

    庞氏心里一惊,望了一眼散落的金珠,不再犹豫,带着十几名随从拐出垂花门,气冲冲地朝府门的门馆奔去。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让你家县令来见我?”

    庞氏的声音尖利得惊飞梁间燕,尾音却泄了气似的发颤。

    之所以语气强横,并非是她看不清形势,实则是不敢软下来,她太清楚这里面的门道。这些眼生的军卒之所以不入府门,应该是那个年轻县令有所忌惮,如果自己这边先服软,对方就会露出獠牙,会把整个府邸都撕个稀巴烂。

    之所以想见沈烈,是因为出府门容易,出城门却难,消息传不回来,所以她想给沈烈施压,让沈烈撤走府里的这些军卒,不得限制杜府的人出行,这样就能派人去清池城找义昌军节度使刘守文,打听她的夫君到底在哪里,为何还不归家。

    今日,冯晖不在门馆。

    名叫魏仁奇的七杀营卒长听到喧哗,走出门馆,啐了一口唾沫,抬起刀鞘在廊柱上磕了几下,震落几滴未散的雨珠。

    “想见我家军使?你也配?”

    魏仁奇极度蔑视一眼庞氏,怼了一句,没给庞氏留一点体面,也撕碎了庞氏刻意维持的体面,说罢还抽刀离鞘。

    “你…”

    庞氏心惊,踉跄后退半步,金丝履正踩在小水洼里,湿了鞋底,脏了绣花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