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束起，搭在背后，头上戴了顶鸭舌帽。
她尽量低调，但还是有社牛小学生凑过来，“姐姐是外国人吗？”
顾今昭眉眼弯弯，温柔和善，“不是啊，我长得很像外国人吗？”
也许是看她亲切，小学生们叽叽喳喳讨论开来。
“像！有点像我们的英语老师！”
“对啊！我们英语老师的眼睛也是蓝色的！”
顾今昭握拳抵在唇边轻咳，起了逗小孩的心思，
“我虽然不是外国人，但我英语不错哦，要不要来跟我用英语对几句话。”
“来啊来啊！”
顾今昭乐不可支。
多好，他们正处于天真活泼，无畏勇敢，对世界抱有最大好奇心的年纪。
不怕跟陌生人搭话，也不怕突如其来的挑战。
她的南秋曾经处于这个年纪时，她经常，就这样坐在文具店前的小矮凳上，等她放学出来。
不过四十分钟左右，热闹的校门口变得人可罗雀。
所有班级都放学了，没了家长在等待。
倒是校门口还有几个学生，在保安亭附近等着迟来的家长。
刚刚围在顾今昭身边的小孩们，也陆陆续续被家长接走了。
周围安静下来，顾今昭有些不适应地，轻声叹了一口气。
文具店里也没了小顾，老板走出来，
“你是在等人吗？”
虽然一个学校里学生上千，但家长们等孩子的地点一般是固定的。
每次在文具店附近刷新的家长，老板都眼熟，她是第一次见她。
而且学生都快走完了，她还在这，她不免好奇。
“对啊，约了我家孩子来她的母校故地重游。”顾今昭摘掉鸭舌帽。
她戴着帽子，只是担心她这一头红发太显眼，惹来围观，说不定还会有家长指着她教育小孩不要像她一样染头发。
既然现在附近人都没几个了，那帽子就没必要一直戴着了。
“你的孩子很大了吗？”老板惊讶。
顾今昭笑着点点头，“已经出去工作了。”
老板瞪大眼睛，“你看起来很年轻。”
不止外貌，心理状态也年轻，刚刚可是和三四年级的小学生能玩成一片的呢。
顾今昭笑意深深，“保养得好。”
“对了，我孩子之前在这上学的时候，这家店的老板还是个胖乎的大叔，他鼻子正中央有颗痣，有些调皮捣蛋的小孩时不时上手摸他的圆肚子，那个大叔是不在这干了吗？”
老板眉开眼笑，“他是我爸，已经退休三四年啦！”
顾今昭也惊讶得瞪大眼睛，“这样啊。”
“哎，我的孩子来了！”
说着，顾今昭起身，边揉撑下巴撑得有点累的手腕，边快步朝停在路边的玛莎拉蒂走去。
顾南秋早就看见了顾今昭，实在是，那头红发太具有辨识度。
停好车子，她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
刚站稳，迎面一个拥抱。
带着清新苦涩的木质香。
顾今昭张开手臂，把她亲爱的女儿抱进怀里。
顾南秋愣得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嘴巴张了又合，那声‘前辈’又被吞回了喉咙里。
顾今昭没抱太久，可能只有半分钟？也可能有一分钟，最后的最后，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随即放开手，小退半步，“怎么？这么震惊吗？”
顾南秋眨了眨眼，眼眶含着水雾，“前辈？”
“昂，是我啊，我们不久前才见过面，不认得了吗？”顾今昭小心翼翼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语气带着‘我不能是变丑了吧’的忧心忡忡。
顾南秋破涕为笑，抹了把潮湿的眼角，
“前辈怎么会在这里？”
顾今昭弯了弯眼眸，“因为，想过来抱抱你。”
“录音我也听了，本来在前几天就该过来了的，但前几天一直在忙，所以来得有点迟，希望你还需要。”
她刻意压低的声线轻轻，语气认真到了极点。
顾南秋睫毛颤动，还是有一滴眼泪，不受控制，顺着她的眼尾滑落。
“不迟。”她深吸一口气，贝齿咬着下唇，努力克制颤抖的声音，
“前辈，可以再抱一下吗？”
顾今昭毫不犹豫，“当然。”
轮到顾南秋，主动张开双手抱住她。
很倦鸟归巢的姿势。
顾今昭耳朵微动，敏锐捕捉到，一声含糊压抑的妈妈。
她呼吸一窒，强压下汹涌弥漫的酸楚。
顾南秋没抱太久，松开手的时候，耳朵都是红的。
觉得这么大个人，哭哭啼啼的不好意思，“前辈为什么约我来这？”
顾今昭微微一笑，解释道，“因为学生多的地方比较安全，我不是很方便来S市，一会儿就要走了。”
顾南秋愣了愣，“那么着急吗？不能一起吃个饭？”
顾今昭摇头，“不了，在S市待太久我容易被追杀。”
顾南秋难免遗憾，“好吧，那还是安全最重要。”
“等下次，我有机会去G市，我请前辈吃饭。”
“好啊。”顾今昭应得轻快。
“那前辈是不是要去机场？我送你？”
顾今昭当然不能让南秋送她去机场，她这夸张到逆天的妆，百分之百会卡在安检闸机外。
而且，她有别的事要处理，“不用，我自己一个人走安全。”
“可是——”顾南秋蹙眉，不太放心。
顾今昭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要不，你送我一段路吧，我在半路下车。”
“也可以。”顾南秋点头。
“要再抱一抱吗？我回去G市，短时间内，应该来不了了。”
顾今昭深蓝色的眼瞳盈满笑意，有种海纳百川的温柔。
顾南秋看着她，鼻翼一酸，眼泪差点又掉出来。
“谢谢前辈。”
顾今昭摆摆手，“不用感谢，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愿意陪我折腾。”
“跑这一趟，只得到了一个，哦不，两个拥抱，我除了一点点情绪价值，什么都没能给你。”她揶揄自己。
“这不是折腾！”顾南秋一脸倔强认真，
“前辈的拥抱，很珍重！”
这不是套话，她是真的觉得珍贵。
那些怨恨的、痛苦的、压得她快喘不过气的情绪，在像极了母亲的感觉的拥抱下，散去了一半。
顾南秋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轻松了很多。
“真的很感谢，前辈为了我跑这一趟。”
顾今昭抬手看腕表，“不早了，我该走了。”
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她的美瞳可能会跟着眼泪一起掉出来。
坐上车，顾今昭一扭头，看见文具店老板坐在店门口的小矮凳上，手里好像抓着一把瓜子，察觉到她的注视，她笑着挥了挥手。
顾今昭笑笑，也伸手挥了挥，随即收回视线。
车子启动。
“前辈是不是知道，我以前在这读过小学？”顾南秋问。
顾今昭大方承认，“知道，而且还知道，你小时候的学习成绩不错。”
顾南秋眼底荡起怀念的碧波，“刚刚看了一眼，感觉学校门口旧了好多。”
顾今昭眸光动容，“可惜我抽不出时间，不然还能陪你进学校逛逛。”
“下次吧。”下次一起吃饭，下次一起进母校，她很笃信，她们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和时间。
顾今昭面上点头，心底连声叹息。
她好像走了一步很错误的棋。
她突然不敢确定，如果她毫无预兆地消失，南秋会难过多久。
顾今昭坚持只让顾南秋送自己半程。
在公交车站下车，顾今昭笑眯眯挥手道别，“那就下次再见了。”
顾南秋眼眶晕着薄红，“下次再见，前辈注意安全。”
“好，我知道的，你也回家吃饭吧，别加班了。”
顾南秋晃神了一瞬，仿佛时间倒流回二十几年前。
同样的语气，只是不同的声音，妈妈站在她桌边哄她——
别写作业了，出去晒晒太阳吧，外面阳光的温度舒服得正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