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是没有下雨的，如果下了雨，那可糟了。老狼最讨厌下雨，他讨厌淋湿的感觉。
到了天台上，这里没有下雨。只是云层很厚，天空很灰。老狼和她说，几万年前还不是这样的。在那个时候，偶尔有一些星空。不是那种假的星空，而是那种真的星空。
“大人……只可惜看不见了。唯一能看见的，恐怕就是南城。我很喜欢星空，我喜欢看着星星，然后在黑夜里行走。”他说。
“为什么？”林清怜问：“如果没有星星，黑夜不是更黑吗？”
老狼说：“按道理是这样，可是没有星星，大概率会下雨的。我喜欢看着星星，只要是星星来了，一般是没有下雨。一个人在野外，又是湿漉漉的，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舞蹈完毕，两个人来到了天台。天台上面有很大的狂风，老狼施法，使它们暂且停下来。站在这个地方，可以观览世界，即使是青云大厦，看着是低矮的民房。
天空是灰色，远处是黑的墙。一面是无边的沙漠，一面是破败的楼阁。天沉地昏，飞沙万米。鸟灭灯绝，尸填荒野。
如果仔细看着，实在没什么浪漫可言，唯一觉得浪漫的，就是她的红色玫瑰花。也许世界都要毁灭了，老狼也就不在乎。他们可以做任何事，在这个毁灭之前。
林清怜会在乎吗？也许她在乎，也许她是更不在乎的。林清怜一直是个什么人呢？老狼又是什么人？
“有时候感觉你……非常的不真实。就感觉，你像是一个人，又像是很虚幻。在你的眼里，真的是我吗？还是别的女生？”林清怜说着。
她又说：“我最不明白的，就是你为什么这样？很没有理由。我爸爸爱我，是因为他很爱妈妈，我是妈妈的孩子，所以他也爱我。荀天阳嘛……他的私欲很重，所以喜欢我。我们又是一起长大的，我谈不上喜欢他，可是……我至少知道。你又是为什么呢？老狼？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忽然出现一样，就像是……。”
老狼认真的听着，她说：“就像是从天而降，忽然就来了。我感觉，你看我的第一眼，就已经十分的……喜欢我。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而且你作为妖精，也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林清怜咬一下嘴唇，还是说了：“荀天阳私心很重，她给我的感觉。虽然是粗俗了一点，可是事实是这样。他给我的感觉，就是想和我上床，我就是这样感觉的，他虽然伪装了，可是一点也不像。他是有欲望的，我反而觉得……他的感情尚有出处。所以我更加不知道了……你是为什么？你站在我身边，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你喜欢这样，就是喜欢站在我身边，然后就没有其他了。可是你什么也不想，也没有个原因……。难道你的感情没有出处吗？所以我会说，就像是从天而降。因为没有原因，让我感觉……十分虚无。”
“给我一个原因……老狼。”她问他。
老狼看着林清怜，刚刚张口，又是沉思。这个问题他也想过，他想过很久，长时间思考过。可是……他还是不知道。
他说：“大人，要不然我讲一个故事，一个和你有关的，也是和我有关。”
林清怜想了一下：“那你说。”
老狼开始讲故事，这一个故事，他也和花小花讲过，他说：
很久以前，在这个世界没有那么荒芜的时候，那时候不止人类和蟑螂，还有很多其他动物。有一种动物，它是群居又凶残的，人们一般叫它——狼。
狼群都有首领，一般是强壮又阴狠的公狼。我做过很多年的首领，和其他首领一样，过几年风光日子，然后渐渐变老，直到新首领将它打败，又要孤独的离开，在荒野里找一个坟墓。
我依然记得，我抓伤一个女孩，趁着她家里没人，咬死一只最小的羊羔。只可惜我太老了，我用尽全力咬死羊糕，到头来却撕不下皮肉。你知道吗？人类的皮肤很脆弱，可是羊皮很坚韧，你要猛的咬住，然后奋力撕扯。
你知道濒死的感觉吗？我经历过很多次。我尽量不让自己受伤，死亡总是挨着很近，可是等真正快要死亡，我又觉得自己解脱了。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运，猎杀，撕扯，然后死亡，作为一只畜生，作为一头诡狼。
可是我没有死，女孩用刀子划开羊肉，放血给我喝，我瞪着眼睛看她，她又割肉给我吃，所以我没有死。
我一直是一只畜生，作为一只畜生活着，后来又作为妖精。妖精——也是畜生。我又活了很久，你大概难以理解，一只几亿岁的妖精，一只万亿岁的灵魂。
长时间活着是非常虚无的，我只知道我活着，可是活着为什么，我不知道。
我不和其他人一样，有亲人，又或者有朋友。我从来是一个坏蛋，这是上天定的。而坏蛋……一般是没有朋友。
所以我常常会想起，那个曾经救我的人。可能是因为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其实有没有都是一样的，凡人都会死，而妖精是不死的，孤独反而好些。妖精与妖精做朋友？还是饶了我们吧，时间太长，谁都受不了。
林清怜仔细的听着，而后又仔细的想一想：“所以说……那个人是我？或者说……你以为，那个人是我？可是那个女孩死了，早死了。”
老狼又和她解释：“大人，是这样的。虽然说，每个人都是唯一的，没人见过前世今生。只是有时候，你还是会有，一些细微的感觉。这感觉凡人也有，寿命很长的妖精，或者是仙子，那就更多。就比如我站在你旁边，我感觉很熟悉，差不多就是这样。”
林清怜笑一笑，觉得十分好玩，又问他：“可是我没有救过你，这只是你以为。我是妈妈的孩子，爸爸把我养大，就是这样。嗯……你确定吗？你能确定？我就是那个人？”
林清怜给了一个期望的眼神，她看着老狼。老狼十分犹豫，脑袋里面思索良久，眼神躲避一下。他似乎是十分纠结的，最后说：“我不确定，因为……这个是确定不了的。”
“确定不了？为什么？”她又问。
老狼看一下远处，他看着那个灭世的风暴。他不愿意说谎，对于林清怜。
他说：“因为这就是生灵的规则。清怜，你可能不信，不过世界就是这样。你知道灵界吗？或者说是天堂，或者说是地狱，也有人叫他们极乐世界，也有说是阴曹地府。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一个意思。”
林清怜不是很明白，所以要他讲详细点。老狼摇摇头，他说这个讲不了。这些东西太长了，而且极难理解。
“我说的简单点吧，我也没死过。具体的……我也没见过。”
老狼又说：“活人就是活人，这很简单。活人是由身体和灵魂组成，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身体死了，灵魂就会失去寄托，没有东西承载，就会前往另一个世界。”
“这我知道，灵魂转生嘛。”她说。
“不对。”老狼说：“大人，不是灵魂转生，这是……不太好说。因为从来没有人，可以带着前世的记忆，这也是很好理解的。我们不能知道玄幻的东西，可是有事实在这，事实就是，每个人都是妈妈生下来的，每个人都是重新的开始。从来没什么前世记忆……这个就是事实。”
“我们死后，会去一个地方，有个人和我说，那里有两片大湖。湖水是温的，很舒服，一点也不冷。一片叫来生湖，一片叫往生湖。也许只是个名字，叫什么都可以。总之，我们从一个湖上岸，又去另一个湖。会翻过一座山峰，到达对岸。如果进入了往生，就会删掉所有记忆。不光是记忆，脾气，秉性，习惯，全部都推倒，每个人都是新的。完全就是……重新来过。”
“说实在的，直到今天，我一直保持怀疑，说不定只是乱说的。毕竟，如果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纯粹的灵魂……那该怎么区分呢？谁都可以是谁，我是我吗？或者是你。你，也可能是我。我一直以为，这是完全不合理，该有一些东西作为区分的。不过……我没有死过，也没有转生，所以我不知道。”
林清怜点点头：“哦！那我知道了。你看见了我的灵魂……所以，你觉得我是她。对吗？”
老狼又说不对，又和他说：“也许能看见灵魂，当灵魂从身体离开后，如果没什么意外，就是生前的样子。可是，想要看到再远的以前，就是绝不可能的。观察灵魂没什么意义，只用肉眼看，其实也是一样的。”
然后林清怜托着下巴，再问他：“既然你是这样说的，那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她呢？又或者是，认错了人。还有可能，我根本不是她，只是……你把感情寄托给我。”
老狼很诚实，他是实话实说。他也知道，真相总是无聊，谎言比较甜蜜。可是他……不想骗她。
“所以我不知道的……大人。我只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感觉这种东西，它是不太灵敏的。我并不知道，其实是不知道的……大人。”
林清怜听着老狼说的，果然，她脸上有一些失望了。不过她至少知道了，他的原因。在她看来，老狼是十分特殊的，无论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和老狼呆在一起……真的很安心。
老狼说完这些话，已经是低下脑袋。他们靠在墙边上，又是各自沉默着。
在他们的前面，有一个光明大厦。林清怜从没有见过草原，她也没见过牛羊，不知道狼是什么样的，也没有见过其他动物。不知道沐雪，不认识苏苏，不知道白冰云。从她出生开始，就在这个末世里。光明大厦，才是她的家，那是她真正生活的地方。
“这个城市好小啊。”林清怜忽然感慨。她指着光明大厦：“你看，就在从这里，然后是那里。这个城市这么小，这么挤。如果我结婚了，你会在这里看着我吗？这对于你来说……。”
“我大概会离开吧，大人。”老狼说着。
老狼很难受，说：“即使是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留下来的。如果你和他结婚，无论如何，我都是接受不了。能接受才很奇怪，不是吗？我……可能会离开吧。我也可以带你离开。又或者，一起欺骗你爸爸。或者，一直拖延着，都可以。我……，大人……你会怎么做呢？”
“哈哈，你接受不了吗？”林清怜笑笑，安慰他：“真的很奇怪嘞，你为什么接受不了呢？好奇怪，真的好奇怪，你要让我选吗？可是我……早就决定了。”
老狼打算再试一下，又说：“大人……我……虽然是个妖精。可是我……。”
林清怜眨巴眨巴，看着他。
又是瞬间，老狼沉默下来。他确实是一个妖精，他应该更清醒的才对。和妖精结婚没什么好的。一个正常人类，就该和人类结婚。
老狼等在黑暗里，默默看一下清怜。很普通，只是一个普通的女生。她可能想他坚定一点，或者有些别的想法。他怎么会知道呢？完全不知道。
“即使你喜欢我，我也不会的……。老狼。”为了断了老狼的念想，林清怜狠心一点：“老狼，我爸爸和我说的时候，我想了很久。我后来决定了，即使是再怎么样，我也会……和他结婚。实际上也没什么重要的……是吧。”
“所以你……还是离开吧。”
这一天还是蛮黑的，老狼眉眼低垂。无论如何，也不能开心一点。他强压着心思，一瞬间怅然若失。他想要感受一下，如果挥手再见，可能是再也不见。
地板还是蛮凉的，有一点微微凉风，她们两个坐着，靠着一堵矮墙。靠着墙上，看着远处，林清怜没什么体温，她是十指冰凉，他给他温暖着。
她的手上有几个伤口，她也太不注意了。渐渐变的温暖，温暖之后，又有温润的光泽。脸蛋也是冷冷的，林清怜自己搓两下，算是稍微暖和了。
林清怜也靠着老狼一点，她也知道，只要过了今夜，他们就不能往来了。她不会和他继续来往的，可是今夜除外。
“靠近点，靠我近点。你害怕我吗？老狼？”林清怜笑一笑，把他拉过来。
老狼尝试着靠近，已经离的很近了。老狼能有感觉，再近一点就会贴上，脸对着脸。可是林清怜还是拉他，要他更近一点点。他很开心，又很不开心的，想到了即将的分离，他实在是笑不出一点点。
林清怜反而是微笑的，和老狼贴着，她也不在乎，她又和他说：“老狼，你记不记得，我们在青云大厦的时候？就是那时候，我们两个蹲着黑黑的屋子里，打游戏的时候？”
“记得。”老狼说。
“嘿嘿。”林清怜表扬他：“我现在回想起来，你知道吗……我感觉你好帅。真的！”
老狼的嘴角微微一扬，就当是回应了。
“可是嘛……还是忘了吧。老狼，我能不能最后命令你……还是忘了我？我知道，我……给不了你……哪怕一点点。我知道，有一些事情，对于你嘛……很不公平。那还是忘了我吧？也许忘了我……就会好受些。”
“好吗？我也只能这样说了。”
林清怜凑着老狼，老狼能说什么呢？他只知道，她是贴着他说的，说的很温柔。听着愣神，老狼想要记住她。
他愣神的时候，林清怜用嘴唇，吻在他的脸颊。
“也许只是认错了，你可能认错我了。不过嘛……那些一起的日子，真的蛮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