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惊鸿转身看向她时,眼中明显闪过一丝震惊。
足足十余秒,他就那样怔怔地看着她,不发一语。
显然,他没有料到她会真的做出这样的举动,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复杂,似愤怒,又似厌烦。
落地窗外暮色渐浓,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良久,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松了松墨色领带,声音像浸了冰的刀,在寂静的长廊上格外清晰。
“起来!”
温暖摇了摇头。
她闻到地毯深处残留的雪茄余味,混着他身上冷冽的乌木沉香。
这味道曾无数次萦绕在她的梦里,此刻却像无数细针扎进肺腑,让她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他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力度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你非要这么作践自己?”
他怒极反笑,水晶吊灯在镜片上映出冷光,“当年那个站在领奖台上,说绝不向资本低头的人工智能研发天才呢?”
温暖心中不免自嘲一笑。
是啊,她也曾有自己的骄傲,可终究逃不出残酷的现实。
她一言不发地埋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双膝就像是粘在地板上一般,纹丝不动。
离她脚尖半米处躺着一枚珍珠耳坠,是方才挣扎时脱落的,此刻正泛着微弱珠光,像被碾碎的月光。
那是他大三时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保存至今,舍不得丢掉。
“我数到三。”他的声音冷得像是冰渣。
“一。”
落地钟的铜摆来回切割着空气。
“二。”
珍珠耳坠突然被锃亮皮鞋碾住,细碎爆裂声在死寂中炸开。
温暖浑身一颤,抬头的瞬间,正撞进他翻涌着风暴的眼睛。
“樽享,明晚九点。”他扯松领带,喉结在阴影里滚动,“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
战惊鸿摔门而去。
她跌坐在地上,摸索着捡起破碎的珍珠,锋利的贝母残片割破指尖。
她吮住刺痛的指尖,抬头看向战惊鸿消失的方向,哪还有他的身影。
……
温暖刚离开鸿浩,一通急电突然打来。
“温小姐,老太太的情况不太好,赶紧来一趟吧!”
她心头咯噔一跳,赶紧招了一辆计程车去疗养院。
冲进病房,看到病床上形销骨立的外婆,她的眼睛在一瞬间酸涩难忍。
“外婆!”她哭喊着扑了过去。
外婆双眼紧闭着,身上插满了各种大小长短不一的管子,那情形触目惊心。
一旁的护工愧疚地道:“老太太最近状态不太好,又感染了风寒,这才……”
温暖咬着唇,泪如雨下。
她从小无父无母,外婆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想失去外婆!
病床上,外婆动了动唇,像是醒了,温暖赶紧抹了把脸,硬生生把泪水憋回去。
“外婆,您醒了?”
“暖暖来啦?”外婆试图抬手,但身体太虚,怎么也抓不住她。
她赶紧伸手扶外婆坐起来,声音不禁有些哽咽,“外婆,您受苦了……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您。”
“傻瓜,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外婆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也泛起了泪花,“该道歉的是我,这些年是我拖累了你呀。暖暖,要不是我,你和小战……”
“不怪您!”温暖打断外婆,摇头说,“是我自己的决定,与您无关。”
“怎会与我无关?当初要不是因为我得了脑瘤,需要一大笔钱做手术,你怎么会选择和他分手?说不定现在你俩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外婆说着说着,已是老泪纵横,因为太激动而呼吸不顺。
温暖赶紧制止道:“外婆,都过去了,我没关系的。”
外婆越说越伤心,禁不住抹起眼泪来。
她絮絮叨叨地问:“暖暖,你跟外婆说实话,你是不是还喜欢小战?不然这些年你怎么都不找男朋友?”
绵密的痛积聚胸口,压得心脏堵闷难受。
“谁说我不找男朋友了。”温暖强忍下眼泪,笑着说,“外婆,外面追我的男人可多了,是我眼光高,想挑一个好的。”
“真的?”外婆不信,紧紧抓住她的双手,“真有不错的人选,就带来给我瞧瞧。只怕我这身子骨坚持不到你结婚的时候……”
“外婆,您可别胡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温暖抑制不住鼻间的酸楚,险些哭出声来。
外婆吃了药,没多久就睡下了,温暖在病床边守了一晚上,第二天又去超市采购了一些日用品和水果,陪了外婆一整天。
傍晚,她才离开疗养院,赶回市中心。
夜里九点,温暖踩着七厘米细高跟,穿着深V领黑色丝绒裙,准时地踏入‘樽享’。
三楼包厢逸出的雪茄香裹着香槟泡沫,将她的脚步声吞没。
门缝间漏出的光影里,她看到战惊鸿斜倚在孔雀蓝丝绒沙发上,冷白腕骨悬着半杯琥珀色威士忌。
他身上那件黑色衬衫被解开了两颗领扣,冲众人挥了挥手,“大家随便玩玩,都别拘着。”
温暖注意到,他身旁坐着个二十来岁的少女,皮肤白皙,身段窈窕,如同一朵盛开在春日里的清新雏菊,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娇艳动人。
见两人举止亲昵,气氛暧昧,温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推门而入,以免打扰了他们。
正思忖间,有人突然起身冲向洗手间,她的身影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见到她的那一刻,战惊鸿的脸色瞬间凝结成霜,冷得让她抬不起头。
他冲她使了个眼色,温暖便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牵引,低着头,坐到了阴暗的角落里。
温暖发现,大家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而这一局,啤酒瓶口恰好不偏不倚地指向紧挨在战惊鸿身旁的那个女孩儿。
那女孩儿的脸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我选真心话吧。”
她的声音真甜。温暖心想。
有人开始发难了。
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纨绔子弟痞笑着问道,“苏梦妍,你给大家伙透个话,战少是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那个名叫苏梦妍的女孩儿眼睛轻颤了颤,脸颊上起了一抹红晕,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战惊鸿眉头紧锁,“都悠着点,别太过分。”
“哟,瞧瞧,战少这就开始护着了。”
女孩儿被逗得满脸通红,声音细若蚊蚋,“我,我们……没有……”
众人相视而笑,七嘴八舌地打趣起来。
“不是吧,战少,这么久了还没搞定?可得加把劲儿了!”
“听听,人家小姑娘还是第一次呢,战少你可得温柔点。”
“看来战少的好事儿将近了啊,是不是?”
那女孩儿被逗得羞红了脸,直往战惊鸿的怀里钻,战惊鸿抬手搂着她的肩,护得密不透风。
他沉了脸,像是生气了,“够了,玩笑到此为止。她脸皮薄,别真把她给吓着。”
这一幕落入温暖的眼里,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悄无声息地刺进了她的心房。
她大抵猜到了战惊鸿和那个女孩儿关系——除了爱人还能是什么?他那般护着那个女孩儿,一定是把她当成了世上最珍视的宝贝。
意识到这一点,温暖惊觉一颗心像是坠入了冰窟,浑身上下虚弱无力,一瞬间像是失去了斗志一般。
她的心,只剩下一片空洞和苦涩。
转身欲离开,却像被无形的网牵绊,有人拦住她的去路。
“等等,这位瞅着挺面熟,来干什么的?”说话之人,正是战惊鸿的死党,白浩辰。
温暖心中一紧,面上却极力维持着平静。
眼熟,自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