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风玻璃上倒映着后视镜里不断倒退的梧桐树影,那些斑驳的光斑像极了安姩天青色练功服上晕开的汗渍。
“还有三分钟。”副驾上的刑侦队长老周盯着平板电脑,红外热成像图上那个微微起伏的红点正在废弃化工厂一楼跳动。
盛怀安一脚将油门踩到底,防弹奥迪A8的引擎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
安颂阳按住手里的“疯子”,安译川则护着安姩,小心翼翼将手里的炸弹转移。
阮欢欢瞪大了双眸,呜咽着摇头,“不要,这样会启动倒计时……”
话说到一半,除她本人外,其他三人均松了一口气。
炸弹还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显示器上除了温度显示,也没有任何反应。
为了防止这个女人使坏,安颂阳又在她抱着炸弹的手缠上胶带。
让她想扔扔不了。
阮欢欢回过神来,拼命挣扎着,却被安颂阳反手扇了一巴掌。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不是要合作吗?怎么不好好配合了?”
他是看不惯盛怀安,但要想动安姩,那就是找死!
安译川用手紧紧按住安姩屁股底下的位置,那是她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线,“孩子,快走!”
安姩沉沉呼出一口气,迅速跳下车,双脚落地那一瞬,她屏住了呼吸,随即猛地回头看向车内。
只见安颂阳将挣扎着的阮欢欢按在座椅上。
“给我坐好了!要是炸了,我和你死了倒也无妨,但若是安姩和安院士有个三长两短,你那妹妹,还有对你有恩的裴家满门,就算死上一万次,也难赎其罪!”
阮欢欢立刻噤了声,眸光怨恨,却平静得吓人。
安译川抽出手臂瞬间,额角大颗大颗的汗水滴落。
转移成功!座椅下的显示器同样是静悄悄,没有任何动静。
随着车门声响,安颂阳拉着安姩开始没命地跑。
与此同时,警笛声由远及近,冲在在最前面的是防弹奥迪A8……
“还剩一分钟!”老周的声音被灼热的空气烫得发颤。
盛怀安握着方向盘的掌心早已沁出冷汗,额角青筋暴起。
阮欢欢听着警笛,看着前方逃命的三人,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车窗外的热风肆意闯荡,卷起路面蒸腾的热气,裹挟着她的发梢,扫过她嫣红的眼尾。
“谁也别想审判我!裴樾舟,你的恩情,我今日还清了……”
说完这句话,她突然爆发出癫狂的笑声,身子猛然倾倒,电子倒计时瞬间发出刺耳的蜂鸣。
直到数字归零的刹那,爆破声震碎了周围一切。
刹那间,世界被刺目的白光填满,紧接着是山崩地裂般的轰鸣。
火焰舔舐着扭曲的钢架,火球以惊人之势膨胀开来,橙红色的烈焰如同贪婪的猛兽,疯狂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安颂阳看到后身的翻涌而来的巨浪火舌,心脏骤停,想都没想,肌肉紧绷,用尽全身力气将安姩扑倒在地。
“大伯,趴下!”
话音刚落,爆炸产生的气浪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后背,安颂阳闷哼一声,却把安姩死死压在身下,护住她每一寸肌肤。
做出同一动作的还有安译川。
俩人用自己的身体为女孩儿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
安姩的额骨重重磕在一个温热的带着厚茧的掌心。
爆炸的气浪将身后的一切炸成齑粉。
热浪舔过后颈时,安颂阳正在用染血的下巴蹭她的发顶:“小姩别怕,特警防爆队马上就来了……”
滚烫的液体顺着颈侧流下,染红了她的领口。
浓烟散去时,安姩的指甲缝里全是水泥碎屑。
她慢慢从废墟里爬起,看到安颂阳的后背嵌着玻璃碎片,还有安译川手臂处正在淌着鲜血……
浑身颤抖不止,喉咙好似被扼制住。
警笛声撕开暮色,安姩跪在瓦砾堆里,左手攥着安颂阳撕裂的衬衫下摆,右手托着安译川划伤的右肩。
血珠顺着睫毛往下滴,救护车的蓝光在血泊里晃成碎钻。
“救…救救他们……担架!这边需要两个!”
她哑着嗓子喊,膝盖碾过滚烫的碎石。
“小姩不怕,我们没什么事,一点点擦伤。”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时,安译川轻声安慰着她,“去找盛书记,他一定来了。”
有盛怀安在,他的孩子一定是安全的。
安姩猛然回头,只见警车从各个方向汇聚而来,车轮摩擦地面的声响交织着。
“来,麻烦让一下。”随着医护人员的提醒,救护车门缓缓关上。
安姩退到一旁,目光迫切地搜寻着那抹早已刻进心底的身影。
望着眼前叫嚣着、吞噬一切的火焰。
盛怀安的世界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听见自己喉骨间挤出的呜咽,像被活剖了心脏的兽。
浓烟裹着火星在穹顶翻滚,燃烧的房梁砸落在眼前。
浑身如遭雷击般颤抖不已,拖着两条无力的腿靠近火焰。
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烈火的高温扑面而来,烧热了他的肌肤,染红了他的双眸。
他的双膝突然一软,无力地跪在了地面,面色惨白,眼神失去了焦距,茫然又散涣。
“安姩——!”嘶吼声被浓烟割裂成碎片。
他发疯般要往火场里冲,却被四五个特警死死按住。
“盛书记,您不能进去!”
“滚开!”两个字说得极其冰冷麻木,没有一丝感情。
特警迎上领导的目光,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死寂得仿佛一口枯井,近乎绝望……
尽管如此,特警依然不敢松手,纷纷偏头避开领导的目光,死死按住。
“盛怀安!”
幻听在爆炸耳鸣中格外清晰。
直到一双手臂从背后死死箍住他的腰,直到熟悉的柑橘香穿透焦糊味涌进鼻腔,他才惊觉后背贴着的温热躯体正在发抖。
盛怀安僵在原地,背后传来剧烈的心跳震动,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你教过我的……”安姩的声音裹着烟尘,“爆炸瞬间要顺着气浪方向扑倒。”
沾满煤灰的小脸蹭过他的背脊,眼泪在脸颊冲出两道白痕。
盛怀安转身将人死死扣进怀里,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安姩发间残存的温度灼烧着他震颤的胸腔。
三十米外,拆弹小组的防爆盾碎成蛛网,而他的全世界正在臂弯里剧烈喘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