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整座清津城都被淹没在寂静里。
作为是云来剑宗最靠近边境的驻地,这里常年有修士携妖物来往。
从南到北的城门,每家每户都有仙长留下,杀妖防身的仙符。家家也都习惯一入夜就紧闭房门,贴上符箓。
可今晚,李老汉起夜时,忽然发现自家大门金色的符箓,微微动弹了起来。
明明没有风啊!
老汉用力揉了揉眼睛,可还真是没看错。
那符纸最初还只是抖动,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已经开始疯狂扭曲、抽搐,大半张纸向院内纷飞,活像有个看不见的人影在狠狠揪它。
“砰砰砰。”
大门被叩响。
老汉被惊得跌坐在地,两股战战。可是等他再抬头时,只见符箓安静地待在原地。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他的错觉。
“砰砰砰!”
叩门声又响了一遍。
“谁、谁呀!”老汉艰难地爬起来,将院边的镐子把在手里,充满警惕。
声音消失了一瞬。
不等他疑惑,院门开始剧烈摇晃,一声又一声撞门的巨响,同时发生的,是院门被顶开越来越大的缝隙,贴在门缝上的符箓摇摇欲坠。
符箓黑色的咒文上开始流出鲜红的血,从下端开始,烈火燃起,迅速将它化为飞灰。
“妖!是妖!”
“有妖怪!”
老汉浑浊的眼球中,定格了破门而入的东西。
那是......
第二天清晨。
岑见和出现在她床上,咬着她胳膊不放的小蛇大眼对小眼。
牙齿没米粒大小的东西,咬起人来毅力惊人。
岑见甚至想谢谢它,至少知道要往肉多的地方下嘴,没那么疼。
她举起胳膊和它眼对眼“松口,连钺。”
小蛇黑漆漆的眼珠一动不动。
岑见理直气壮“是你自己说的你不会死,我只是试探一下真是假。如果不是你一直有所隐瞒,我会这么不相信你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蛇眼更寒冷了。
“再说了,你这不是没有死吗?”她嘟囔道,“从蜘蛛变成蛇,起码变大了呀。”
“你很期待摆脱本座?”熟悉的男声再度出现在脑海,只是比起上一次,明显带了几分疲惫。
很显然,死第二次,让他本就虚弱的残魂雪上加霜。
岑见一手抚摸起蛇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血液从蛇嘴里溢出。
“本座告诉你,你想的美!”
“天涯海角,上天入地,本座会一直缠着你。哪怕你死了,本座也要鞭尸招魂、让你不得安息!”
连钺语气阴寒,满是杀意。
岑见的指甲卡住小蛇的七寸“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点我爱听的,不然杀了你。”
“......合作。”
连钺道“我教你如何混进仙门、得到道心,你帮我收集材料,重塑肉身。”
“可以。”
小蛇终于松口,岑见捏着它的蛇尾,毫不犹豫扔出窗外,关上窗子,动作行云流水。
“岑见!”
连钺气急败坏道“你是人吗!”
“我是妖啊!”
下意识回答完,她一愣,打开窗子,确认那条小蛇不知生死,横在离她十米之外的地方。
是喝了她的血的原因吗?
连钺和她的交流,距离的限制更宽泛了!
先前被封印在城主府里,三年憋不出一个字的倒霉大妖,硬生生被逼成了话痨,喋喋不休地在岑见脑海里阴阳怪气。
话说到后面,他甚至开始冒出一些她根本听不懂的语言。
这些攻击伤害太直接,吵得她头脑钝痛,甚至分不清外面传来的是人声还是鸟叫。
岑见不得已,屈服于小蛇势力,下楼给他捡那具差点摔断气的蛇身。
其间偶遇了正准备出去的一行修士,被围在中央的江述目光始终钉在她身上。
清晨露水多,回到大堂时,岑见的鞋都被露水浸湿。
此时天光半亮,一楼只有个店小二正在擦桌子。
听到脚步声,他友善地解释“仙君们都出去了,姑娘现在用早饭?”
她想了想“不用了,可以给我一些纱布、药和针线吗?”
少女身着桃夭色襦裙,乌黑的长发简单拢在脑后,未着纱衣。襦裙的下摆被粗糙地系在膝盖下方上,漏出莹白的小腿肚。
明明是不伦不类的样子,却让人不忍心用“美”以外的字眼形容。
店小二慌忙挪开眼,为她找来要用的东西,走到跟前时,才发现她怀里捧着一条青色的蛇。
那蛇不知经历了什么,从腹部被划出一条一指长的伤口。皮开肉绽,甚至能隐约看到外露的内脏。
少女纤细的手指捏着它的伤口,没让那涌出过多的血。直到将蛇放在木盘上,手才松开。
店小二呼吸都轻了下来,唯恐惊扰到她。
与此同时。
连钺“本座从未见过你这般笨手笨脚的女人。”
岑见随意将它露出的内脏塞回去,将银针略微在烛火上一撩,干脆利落地下了针。
“唔......”男人闷哼一声,很快被咽回去。
穿针引线,不过须臾。
她手上换了药水,心说“我也没见过你这么矫情的男妖。”
脚上湿濡的触感太过奇怪,岑见索性脱了下来,赤足踏在矮凳上。
不知道是不是生了她气,接下来她不管怎么瞎戳,连钺都没再发出一点动静。
一室寂静,只有小二翻动账本的窸窣响动。
昨天的栈除了剑宗修士,还零星有几个凡人居住,今天却静得仿佛只剩下岑见一位人。
直至正午。
“小二!我师兄可曾离开!”
随着清脆的叫嚷,粉衣少女火急火燎地闯进栈。她步履不停,满脸焦急。
“萧仙君似乎是没走......这一早上,我只见到了这位姑娘下楼。”小二从账台后弹出一个脑袋,指向角落的岑见。
少女余光一瞥岑见,头也不回直冲二楼。“咚咚咚”的急踏木梯声却蓦然一顿。
不等岑见好奇抬头,一包重物从天而降,擦着她的鼻尖落到怀中,砸得她膝盖一痛。
那精致的包裹有些散开,大红大紫的衣物上,摆着一双颇为精致的绣花鞋。
岑见一愣。
少女站在二楼,居高临下,满脸不耐烦“女孩子家家,披头散发,你怎么没有半点羞耻心!你给我换一身衣服,不许穿与本小姐同色的!”
“还有!”她转了一半身,又忍不住回头非给岑见一记眼刀,“以后不许乱扔死蜘蛛,也不许随便捡死蛇!脏死了!”
说完不等岑见回答,就又“咚咚咚”地跑开。
岑见记得她的名字。
似乎是“卫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