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行驶得很平稳,周严想眯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

    何永贵的死,对周严冲击很大。

    人在激情之下,因为冲动做出过激的事情,是可以理解的。但何永贵显然不是。

    周严已经了解过当时的详细情况,也知道了何永贵说的那些话。这位老工人不但清醒,也对人性看的很透。

    他的决定是经过思考后做出的。

    一个普通的工人,就能有这样的勇气和眼光,又有谁能保证,不会有下一个,会有更多这样的人呢?

    细思极恐。

    所谓百姓,最开始是对贵族的统称。然后变成了平民的统称,到现在,又变成了老百姓。

    百姓,哪怕是平民,是普通人,那也是张王李赵,是东郭慕容。是一个个有名有姓,活生生的人。

    老百姓,一字之差,就变成了连名字都不配有的群体。

    盛世之时为牛马,乱世之中为蝼蚁。兴亡皆苦。

    一个好大喜功的领导,加上一群贪婪的纨绔,就能让几万,几十万,甚至数百万的普通人陷入困境。

    这些他们口中的老百姓,真的是可以随意摆布?

    吉钢的事,其实没有赢家。汪同民折戟,但也会让后来者不敢再和吉钢扯上关系。

    缺少支持,缺少产业升级,在这种大环境下,虽然不至于败落,但也无法避免的走下坡路。

    也许到那时,如今像何永贵这些“护厂”的英雄,又会变成大家怨恨的对象。

    “都怪他们,不然当时如果股改,咱们有了资金,有了新设备,肯定会比现在好的多......”

    周严脑子里甚至都能想象出那些人说话的腔调和令人恶心的嘴脸。

    周严翻来覆去的想着,从普通人的角度,从官员的角度,似乎有所感悟,又似乎越想越乱。

    这不能算是一种蜕变,但却是成为一名合格官员的必经之路。

    在理性和感性之间寻找一种平衡,在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之间,建立一套属于自己的政治智慧。

    终于,周严在发动机轻微的嗡嗡声中,慢慢睡去。

    ......

    “我要是走不掉,你保证也不会好过!这些年老子别的没有,钱和兄弟还是攒下一些!”

    “只要我死,我兄弟会把那些钱全部用来买你的命!你这辈子都别想踏实睡觉!”

    吉仁不等对方说话,直接挂掉电话。

    进山已经不可能。

    凭着野兽般的直觉,他刚才在山脚下的树林边缘就察觉到危险的气息。

    而且身上的伤必须要处理一下,再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不然的话,即便进山也撑不了多久。

    吉仁不知道追着自己不放的是什么人,但肯定不会是普通警察。

    那些人似乎并不想立刻追上来动手,而是不紧不慢的吊在吉仁后面,让他得不到喘息。

    要不是有人帮吉仁规划路线,吉仁现在恐怕早就被逼到大路上无处遁形。

    现在那帮人暂时被甩下,应该是被拖住。

    吉仁知道,这是自己能得到的最后一次帮助,也是自己逃出生天的最后一次机会。

    院子里的狗突然叫起来,然后“呜咽”一声,没了动静。

    老人打开灯,披上衣服,嘀咕着出门查看。

    门刚刚打开,就被一把刀子顶在喉咙上。

    “别叫!进去!”吉仁简短的命令

    这是村子边缘的一个普通农家。离村子其他人家都有一段距离。被吉仁选做暂时的落脚点。

    房间里的老太婆刚刚穿好鞋,就被眼前的一幕吓的一屁股坐回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