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眼前小小的人一下子瑟缩起来,像是很疼的样子。他还冷了脸,说她装什么,他只不过是碰了一下她,哪有这么疼。

    现在想起来,那时应该是年幼的妹妹伤口最疼的时候。

    姜初霁站在那里,冷冷看着姜凌翊,凉薄的语调近乎嘲讽:“真相是什么,事到如今还重要吗。”

    少女的眼眸中,昔日的灵动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被岁月打磨出的冰冷与疏离。

    “这么多年,二哥把那个姜洛薇当成宝贝,却对我这个亲妹妹弃如敝履,百般冷待。如今即便我说出真相,又能改变什么?”

    是啊,如今即使知道真相,又能改变什么。

    一晃眼,就是十年。

    十年来,他就因为这件事,把一个陷害母亲的低贱妾室生的女儿当亲妹妹维护着,却让自己真正的亲妹妹受尽冷落,受尽委屈苦楚。

    他拿什么去挽回?拿什么去弥补?

    甚至,他有什么脸面资格此刻站在她面前,在这里问这些话?

    难怪,难怪从她被接回相府后,他们才刚见面,她就直接要赶他走。

    而那时他才刚见到她,就为了给姜洛薇出气,直接往她脸上甩了一巴掌。

    他都想象不出,她当时心里该有多么疼。是不是也像他此刻这样疼?

    他已经疼得要喘不过气了。

    姜凌翊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脚下的地面却仿佛在摇晃。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辩驳。

    那些过往的画面,此刻如同一把把锋锐的冰棱,刺得他遍体鳞伤。泪水蓄满眼眶,却再也无法挽回曾经犯下的过错。

    他脑袋一片混沌,整个人已经有些恍惚,下意识伸出手,拉住姜初霁的手。

    “手……疼不疼?”

    嘴唇像是干燥得难以说话。

    说着,他缓缓将她的手抬起。

    “哥哥帮你吹吹好不好。”

    “下次要动手,你告诉哥哥,哥哥自己扇自己。”

    他边说着,脑袋缓缓低垂。

    感受到少女掌心刚才因为的掌掴而发烫的热度,心脏也像是被灼伤,四肢百骸都感到麻木。

    姜初霁直接用力抽手,试图挣脱他的触碰,语调冷淡:“姜凌翊,你滚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姜凌翊身形不稳,被这股力道带得一个踉跄,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但他如同感觉不到疼痛,双手反而将姜初霁的手攥得更紧,像是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冰冷的脸颊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却浑然不觉。

    姜凌翊视线被泪水模糊。

    就这样近乎狼狈地跪在地上,掌心覆着她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颊。

    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不顾一切地求她:“初儿……别让我滚。”

    “你打我吧,不……我替你打我自己,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都是我的错,都是哥哥的错,哥哥知道错了。以后,以后再也不会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哥哥会保护好你的。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从今往后这个世上我只对你好,再也不会有旁人。”

    姜初霁猛地抽回手。

    她冰凉的手指,顺势掐住姜凌翊的下巴,就那样向下看着他。

    冷冰冰地,吐出一句:”姜凌翊,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从前那个爱你这个哥哥爱到命都可以不顾的姜初霁,已经死了,是你亲手杀的。”

    “觉得愧疚,之后就一辈子这样痛苦地活着,活给我看吧。”

    …

    这个雨夜,墨云翻涌。

    起初如牛毛般的朦胧细雨,转瞬化作淅淅沥沥的雨幕。

    姜凌翊失魂落魄,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走出的卧房。

    只记得离开院子后,他拖着沉重的身躯,倚靠在潮湿冰冷的院墙边,缓缓瘫坐在泥水里。

    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滑落,混着脸颊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模糊了他的视线。

    很冷。

    秋季的雨夜,裹挟着寒风的雨水浸透全身,让他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再后面,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就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醒来时,床幔映入眼帘,旁边煮茶的暖炉散发着热气。

    看向窗外。

    雨停了。

    外面天亮了,也放晴了。

    母亲见他苏醒,眼眶泛红握住他的手:“翊儿,你昨晚何时到的邑主府?”

    “为何会在前院墙边淋了一整夜的雨?若不是朱管家天亮时发现,都不知你已发烧晕了过去。”

    他发烧,晕过去了吗。

    姜凌翊眼神空洞,整个人仿佛置身云端,思绪缥缈。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娘亲,初儿呢?她,知道我生病吗。”

    母亲微微叹气,目光中带着几分无奈:“她知道。但她说,她不想来看你。”

    姜凌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屋内的暖意与他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任他如何也触碰不到。外面的世界放了晴,他的世界却只剩下一片潮湿。

    是他把妹妹弄丢了。

    再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