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就看到整个房间很乱,但又乱中有序。

    比如书放一堆,比如衣服放在箱笼里,比如一些其他的杂物。

    刘旭阳进去后“嘶”了一声,“您这是搬家呐?”

    阿婆从屏风后转过来,看到他们来了,眉开眼笑。

    “你们来啦?马上就好!”

    大芳说:“阿婆说等她走了,这屋子就让我住了。”

    这话让刘旭阳微微惊讶,但很快掩饰过去,笑着道:“那挺好,我记得你家那情况……”

    话没说完,因为大芳的眉眼已经失落的垂下去。

    刘旭阳给了王安之一个眼神,自己闪身进了后面。

    大芳抬起头,看着王安之,有几分复杂,有几分试探,抿着唇,“你是阿婆的孙子,虽然以前没见过你,但常听阿婆提起你。”

    王安之点头:“还没谢谢您对阿婆的照顾。”

    大芳顿时有些窘迫,搓了搓手,“我也没怎么照顾……”

    就是平时谁欺负阿婆了,她会帮两手,闲来无事……好吧,其实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这边渡过的。刘旭阳到底是要做生意,人很忙,隔三差五的来一次已经算是不错了,只有大芳,十天里有九天都在这边。

    实在是家里情况太复杂,没个清净,她作为一个自梳的大姑子也不招人待见,就更不愿意回了,干脆就把阿婆这里当家,两个人吃饭睡觉都在一处,颇有些相依为命。

    刘旭阳说的忘年交,对她们关系的形容还是差了些。

    相处了这些年,更像是家人。

    所以在阿婆走了以后,把房子留给大芳住,刘旭阳一点都不意外。

    只是之前没想起来告诉王安之,也没让王安之有个心理准备。

    当然,王安之对于大芳住在这里并没有什么意见。

    毕竟他这么多年都没办法照顾到阿婆,王安之是很感激刘旭阳和大芳的。

    所以看到大芳欲言又止的样子,王安之急忙说道,“阿婆的意思 就是我的意思,还要感谢您帮忙看顾房子呢。”

    这房子有什么好看顾的?不过就是阿婆见她一个人孤苦无依,所以把这房子留给她。

    但人家文化人,说话就是好听。

    大芳抿了抿唇,点点头,自顾自的又去忙活了。

    王安之无奈的看了眼乔晚,乔晚示意他忙,自己转身走到外面。

    看热闹的人在刘旭阳进去后,又围拢了过来。

    这会见到乔晚出来,有好奇的,有鄙夷的,有打量的。

    反正没几个眼神是善意的。

    这让乔晚有些奇怪,经过和阿婆的相处,发现阿婆很是温和慈祥,这邻里关系怎么会处成这样?

    不过,听到有人试探着问话的嘴里,对阿婆的称呼是“资本老太婆”的时候,乔晚就知道了。

    曾经阶级不同,以及阿婆自小养成的温婉优雅的气质,与这条烟火十足的小巷格格不入。

    本来阿婆年纪那么大了,不应该遭受到这么巨大的排挤……

    不过如果是海市,那就说得通了。

    他们既嫉妒阿婆的优雅从容,又排挤一切和他们不同的种类。

    乔晚就静静欣赏着那些想要跟她交谈,又拿不准她是什么人的那些人。

    屋子里,阿婆见王安之进来了,微微祥和中,带着几分无奈。

    “阿芳是个可怜的孩子……”

    这是想解释。

    但王安之却上前,搂着阿婆的肩膀,“您不用说,我明白,在我不再的这段日子里,他们照顾着您,我感激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对您的决定有任何异议,”接着一笑,道:“您对您孙子我还不了解吗?”

    阿婆欣慰的颔首,“了解,怎么不了解?你是最怕麻烦事的人,”却是一叹,“只是我这老婆子,怕是要给你添麻烦了……”

    王安之顿时着急了,“阿婆您这是什么话?我如今就剩您一个亲人了,您再说这样的话,不是让我伤心吗?”

    刘旭阳也笑着道:“就是,阿婆,如果这小子对你不好,您就回来找我……”

    被王安之恼怒的拍了下打断了。

    “你别想,没机会了!阿婆是我的!”

    刘旭阳举手投降,“好好好,阿婆是你的,不跟你抢,跟小孩似得。”

    阿婆含笑看他们打闹,快慰的说:“看到你们这样,我心里真的很高兴,”说着,把刘旭阳的手拉过来,“阿婆这次就自私一回,阿阳有家人照料,我不操心,唯独安之,只有一个人,身边也没个伴,我很不放心,我就想跟着去,看着安之成家,有孩子,这样,我才能安心闭眼,去见那些故人。”

    这话说的坦然。

    王安之和刘旭阳却听的沉默。

    最后二人把阿婆抱紧,“阿婆,您可要长命百岁。”

    “百岁怎么够?怎么也得千岁。”

    “你当是皇帝啊?”

    “那不人老成精了吗?”

    “哈哈哈!”

    屋内传出欢声笑语,屋外,大芳的眉眼变得失落复杂。

    阿婆找到了自己的家人,而自己的家人,不提也罢,唯一依赖的阿婆也要走了……

    不,自己应该开心!

    大芳重振旗鼓,再次收拾起来。

    细致的把阿婆平时用惯了的东西全部装起来。

    乔晚在外面和那些邻居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见没人开口,干脆转身进屋。

    大芳看到她进来,笑着颔首:“您先坐,我给您倒杯水。”

    乔晚婉拒:“不用麻烦,就当自家人。”

    大芳这才点头,然后,一边收拾,一边像是找到了倾诉者,开始说起来。

    说她家的情况,说她的情况,说和阿婆的相识。

    说着说着,眼眶红了,泪珠洒落,她不好意思的擦掉,又笑着说起别的。

    是个坚韧自强的女性。

    乔晚挺欣赏的。

    尤其听到对方竟然是自梳女后,更是惊讶。

    “您竟然自梳了?”

    自梳了还能进妇联?

    毕竟是公家单位,像这种单位,尤其是目前的大环境,那肯定是要有积极的形象。

    什么叫积极的?

    符合大众情况的,被大众认同的。

    但自梳女……

    大芳点头:“小的时候见惯了那些被压榨的女人,觉得不甘心,后来见了自梳女,听了她们的故事,就觉得这样多好?一个人赚钱一个人花,干嘛要嫁给一个陌生人,还要被压榨,被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