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大。
在韩道长面前,宋春雪是知道如何挑字眼的。
听到这三个字,张道长跟赵大人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
就连站在楼下,刚准备冲上楼的五个年轻弟子,都默默刹住脚,等着看好戏。
韩道长是他们之中最年长的,也是最讨厌“年纪大”这三个字的人。
韩道长微微侧目,淡淡的瞥向宋春雪,那神情有种让人无所遁形的,能窥透神魂的压迫感。
宋春雪也默默地后退一步。
在韩道长面前,她哪里算得上年纪大啊,那可太年轻了。
她知道,韩道长看出了她的小小诡计,想利用他来教训这群口出狂言的后辈。
就看韩道长愿不愿上当了。
不过,人肯定是得罪了。
她瞥见二位师兄投来的目光,那神情仿佛在说:宋师弟,你越来越有种了。
“年纪大不是事实嘛,年纪大还不让人说了?”
那满面胡指着宋春雪气愤道,“说你两句就打掉我一颗牙,你这老婆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等着,我师父一定敲碎你满口的牙,让你变成没牙的老太婆!”
正愁火候不到呢,听到这话,宋春雪笑了,“那你真有种。”
若不是不合时宜,她都要拍手叫好了。
“砰!”
“咔嚓!”
只见不知道从哪来的一道罡风,猛然间将眼前一群人打了出去,走廊边的松木雕花栏杆霎那间也跟着断裂破碎。
而宋春雪很快闻到木头溅起的飞屑,散发出清新的松木香味。
倒在地上的人还没来记得发火,只听上面的人轻蔑出声,“给他们点教训,没学会做人,就少出来丢人现眼。”
他们怒不可遏要站起来骂人,但紧接着的一句话,让他们抱着头,乖乖夹着尾巴跑出了栈。
“一百多年了,看来庭丰那小子,还是不明白,修道先修心修己的道理。要是我,还凑到这么大的场合丢人现眼,早出门找棵树撞死了。”
韩道长一甩袖子,“误人子弟,恬不知耻。”
长风长云他们五个,在后面穷连踢带踹毫不含糊。
那群人消失的很快,丝毫不敢还手。
庭丰可是他们的师祖啊,在他口中却一文不值。
真是有眼无珠啊,怎么就得罪了这种人。
掌柜的躲在柜台后面,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随后,韩道长看向宋春雪,“愣着作甚,给人家赔银子去。这种事还要让我这个老前辈出面,你也是没出息,光剩年纪了。”
“……”宋春雪指了指自己,想要辩解什么,对上韩道长那双无法形容的双眼,她默默地咽了回去,改口道,“多谢韩道长教诲。”
“噗~”
楼下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宋春雪一记飞眼撇过去,五个弟子纷纷推搡着跑出了门。
张道长走向楼梯口,“还是我去吧,你去歇着。”
“还是我来吧,是我给大家丢人了。”宋春雪暗暗给自己鼓劲儿,“下次遇到这种事,我直接抽死他。”
给掌柜的赔了银子,宋春雪跟在道长身后,“师兄要去哪?”
她回头看了眼还在二楼的韩道长跟大师兄,“大师兄他们呢,下午没事吗?”
“下午随意,明日他们要带咱们去个地方,后日去论道喝茶。”
宋春雪有种乡下村姑进城的无知无措感,“那我跟着师兄长长见识,我头一次来,什么都不知道。”
“别慌,看着就行。你也不需要做什么,几个弟子不是什么也不懂,但他们玩得很欢,你也可以玩,别拘着自个儿。”
宋春雪才不信他,“那你去哪,我跟着不就行了?”
也不知道师兄从前来没来过这里,是不是又有什么旧相识。
没想到,他还真来过。
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院子。
重情重义的人,天下到处是故人。
宋春雪陪着师兄来到一处破旧但干净的院落,里面的人似乎在喝汤,唉声叹气的。
他们俩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门口留下了一袋米,一个钱袋子。
之后,她又陪着师兄来到街上慢悠悠的走着,感受着这里生机勃勃的春意。
“你别用如此期待的眼神看我,我没有别的要紧事可做,打算去船上睡一觉,你四处逛逛吧。”
宋春雪看了眼窄窄的小船,在里面睡觉应该很惬意。
她踏上另一条船,“那我也眯一觉,先试试这里。刚才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飞影,他们俩去干正事了吧?”
张道长嗯了一声,“天塌下来有人顶着的感觉,好极了,且偷这半日闲吧。”
看到师兄睡下,宋春雪也在小船上坐下,仰头看向天空,看着花船的大哥戴着竹编草帽,听着远远近近的各种声音,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在这里,她似乎感受不到天下动荡,民不聊生的感觉。
原来,这天下,这日子,不好过的只是一部分人。
不过,来都来了,她也偷一偷这暖洋洋的睡上时光。
她拿出帕子盖在脸上,感受着小船晃晃悠悠往水深处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似乎是有人在身边,她浑身放松,不带一丝戒备心,实实在在的让自己陷入昏睡。
渐渐地,她有种躺在绵软的棉花之中,浑身轻如鸿毛的感觉。
这感觉真好,好到她不愿意醒来。
“宋春雪,宋春雪!醒过来!”
“师父,师父,你别吓我啊,快醒醒师父。”
宋春雪茫然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腰间缠着个绳子,飘在半空中。
“砰!”
她回神的刹那,整个人跌回船里。
长风跟张道长正神情严肃的看着宋春雪。
“上次李大嘴说,你睡觉之时会飘起来,我还不信,如今亲眼所见,不得不信。”张道长蹲下来按在她的腕间,查探脉搏,“长风你别哭,你师父没事,她这是在梦中修行,是好事。”
“嗯?”
“真的吗?”长风不信,“我刚才摸到师父快没气了,师伯你可别骗我。”
张道长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去买两壶酒来,越烈越好。”
将人打发走,宋春雪看向他,“师兄说实话吧,我这情况,是不是不太妙。”
“难说,等韩道长来了问他,不过这恰恰证明,当初替你寻了位了不起的师父是对的,将来你跟着他修行,很快就能超越我。”
宋春雪的心里头咚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