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康莱德大酒店。
在酒店房走廊的一隅，昏黄的灯光投下斑驳的影子，一家三口正陷入一场激烈的争执，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苏昊穿着一套整洁的西装，面容憔悴，眼神失去了大半的神采。
而他的父母则吊着脸，一人一边严严实实地堵在房间门口训斥。
“苏昊，你必须和李小婉离婚！还有彩礼，一定要给我拿回来！”苏父一脸严肃，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中挤出来：“结婚当天就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太晦气了！”
苏母在一旁附和着，声音中带着哭腔：“儿子啊，妈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要为自己的未来着想啊！”
苏昊紧握着双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他努力保持着冷静，试图说服父母：“爸妈！小婉是我的老婆，现在她走了，我心里比谁都痛。你们逼我离婚，还管人家妈妈拿回彩礼，小婉到了地下也不会原谅我的！”
苏父闻言，怒气冲冲地指着苏昊：“臭小子，我看你真的是昏了头了！我只听说过寡妇，从没听说过鳏夫！老苏家还要有人传宗接代，我们家的种子不能断在你身上！否则别人会怎么看你？我们家又会怎么被人议论？”
苏母则在一旁抹着眼泪，哀求着：“儿啊，你就听爸妈的话吧，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啊！”
苏昊深吸一口气，目光决然地望向父母：“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这辈子我就认定李小婉一个人！离婚，我做不到！”
话语落下，酒店的房门被苏昊重重地关上，走廊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
约莫过了十分钟，房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苏昊黑了脸，朝着门口吼了一声，“你们别再劝我了！这婚我是不会离的！”
敲门声顿了几秒，随后门外传来唐易的声音。
“苏昊，是我。”
苏昊一怔，又快速清了清嗓子，瞬间换了一种怆入肝脾的语调，“稍等一下，我来开门。”
房门打开之后，苏昊错了下身子，让门外的两人进了屋。
“你们怎么来了？”苏昊看向唐易身边的方照影，似是认出了她。
方照影和苏昊不太熟，细细想来两人只有两面之缘，一次是在光喜婚纱店，另外一次就是在婚礼当天。
“今天是李小婉的头七，我们来看望一下你。”唐易自己叼上烟，又顺手给苏昊塞了一根。
苏昊看出了两人的来意，不紧不慢地接过烟，插在耳背上，“进来坐会儿吧。”
这是一间行政套房，将近九十个平方，分局合理。
三人走进了外间的厅，全景的落地窗望出去，外面正下着一场阵雨。
唐易站在落地窗旁边抽烟，看着细密如稠的雨丝打落在透明的玻璃上，形成纵横错乱的细网。
方照影则坐在沙发上，正对着坐在面前的苏昊，牢牢盯着他的眼睛，“苏昊，李小婉被害那天晚上——”
“你们想喝点什么？茶还是饮料？”
苏昊突然开口，掐断了方照影后面的话。说完这话，他又搓了搓手起身，刻意避开了她的视线。
方照影收敛情绪，简单道：“矿泉水就行，谢谢。”
“唐易呢？你喝什么？”
唐易掐断了手里的烟，转过身说：“我不用了。”
苏昊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突然鼻腔发酸，仓促地低下头，长叹了一口气：“那天晚上，我不该让小婉离开的......如果我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我绝不会让她一个人出门。”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自责。
方照影那双倦冷的眸子定格在苏昊的脸上，顺口问道：“那天晚上，你知道李小婉是要出去见什么人吗？”
苏昊将矿泉水递给方照影，“不怕跟你们说，这个问题警察也反复问过我许多遍了，我真的不太清楚。”
方照影先是看了一眼苏昊，见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破绽，又难以避免地试探道：“那你知道李小婉在平港市有什么熟人吗？”
苏昊平静地回视着方照影凌厉的目光，半开玩笑似的说：“小婉在平港市的熟人，不就只有你吗？”
四目相对，方照影长睫微微一颤，只是几秒的功夫，脑海里瞬间闪过了警觉——
他是在试探她。
“除我以外呢？她应该还跟你提起过其他的朋友吧？”
苏昊摇头道：“小婉平时很少与人深交，她在这里的朋友应该不多，而且她很少谈论自己的私事。”
“李小婉妈妈把李小婉的手机号注销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苏昊口吻异常平静：“不知道。”
“那你还记得当天晚上，李小婉接到电话的时候是几点吗？”
“九点半不到三分钟，九点二十七分。”说完，他偏过头，神色如常，眼底却有那么几分要怒不怒的意味，“你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方照影神情微松，继续问：“还有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李小婉离开酒店时带走的行李箱里装了什么东西？”
听完这句话，苏昊瞬间哽住，脸色也垮了下来，“我把你们当朋友，现在李小婉死了，你们却把我当作罪犯一样来审问，这是什么意思？”
方照影听出了苏昊刻意加重的语调，“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吧？”
这是一个肯定句，而非问句。
“不知道！我当时在浴室洗澡，不知道她收拾了什么东西出去。”苏昊从沙发上起身，“问够了吧？我还有事情要忙，就不送了。”
方照影将他这副狗急跳墙的模样收入眼中，立刻验证了自己的猜想是准确的。
“苏昊，希望你可以对我们坦诚。”方照影用公事公办的口吻，继续说道：“李小婉被人谋杀，在真凶落网之前，任何一个线索都有可能是破案的关键。如果你故意隐瞒一些事实，就是在为真凶提供逃脱的机会。”
苏昊冷漠地盯着她，声音明显高了八度，“我没有心情再重复一遍自己说过的话，如果你们今天过来，单纯是为了想从我口中套出什么线索，那么还请你们立刻离开。”
见厅的低气压即将冲破爆炸点，唐易站在旁边轻咳了一声，看着方照影示意道：“我们走吧。”
方照影接收到了唐易的信号，随之收敛起眼底的寒意，嗓音却仍然带着几分不爽快，“苏昊，我们知道让你直面李小婉的死，这对你来说可能很难。如果你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但当你准备好了，请随时联系我们。”
接着，方照影缓缓起身离开，临到门口，脚尖却在地上转了个圈，她拧头问道：“稍等一下，请问洗手间在哪里？可以借用一下吗？”
苏昊稍显不耐，手指了一个方向，“进去左拐！”
“谢谢。”方照影面色稍霁，一头扎进了洗手间。
唐易见状，拉着苏昊就到了门边，递给他一根烟，思绪和目光都飘向了远方：“苏昊，你还记得读书那会儿吗？我们班那帮人一下课就溜达到明法楼的天台，躲在那里抽烟。”
“是啊......”苏昊接过烟，点上深吸一口，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一转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唐易视线悄然落在苏昊的脸上，不经意地回忆道：“我们当年为了逃监控，还特意不坐电梯，每次爬楼都要比比谁跑得更快......说起来，那栋楼一共几层来着？四层还是五层？”
苏昊随口答道：“谁还记得那么清楚啊，都那么久了。”
唐易笑了笑，就没再往下接话。
过了好一会儿，洗手间的门被轻轻推开，方照影走了出来。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脸上带着歉意：“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苏昊挥了挥手表示没关系。
唐易则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们先走了，今天打扰你了，还请节哀。”
苏昊绷着的一张脸显而易见地松了松，“嗯，我就不送了，你们慢走。”
随着房门被关上，方照影谨慎地拉着唐易的胳膊，拐道走进了同层的楼梯间。
唐易看出方照影有话要说，于是主动开口问：“你有什么发现吗？”
“苏昊这个人果然有问题。”方照影眉眼一下冷了下来，“你见过有人连剃须刀里的胡须和皮屑都洗得一干二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