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本名姚望,1972年出生在溪洲市平临县白水村,位于溪洲市西南部。平临县和平港市接壤,是全市土地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民族自治县。姚望家境不好,年幼时父亲早逝,母亲重病,家里还有个比他小六岁的弟弟。为了供养家人,姚望初中就辍学回家种地,直到1990年他遇到了一个生意人程炳红,道上称他‘老鼠’。”
江涛将程炳红的照片打在会议屏上,用激光笔怼着照片,继续说:“1990年,程炳红一眼相中了白水村,在村子里承包土地,雇佣村民帮他种叶子。通过平港湾这条路子走私到国外去。随着海外需求量越来越大,钱是哗哗地往他兜里进,可好处没分匀,他们内部就闹矛盾了。1998年,程炳红被白水村村民举报,溪洲市禁毒支队将其逮捕归案。”
“打那以后,姚望就在背地里接手了程炳红的走私生意。姚望这家伙比程炳红还狡猾,他瞅准了平临县和平港市挨着的这块宝地,慢慢在黑道上混出了名堂,建起了自己的小圈子。赚了钱之后,还不忘给村镇捐款建福利院收买人心。这样一来,他反倒成了村民口中的‘大善人’。”
“2003年,姚望及其团伙扩大了路子,开始冒用医药公司业务员身份向多家医药公司购买氯胺酮制剂。五年内,姚望购入4000多件氯胺酮注射液流向非法渠道,提炼900多千克的违禁品,价值近亿元!2008年,溪洲市禁毒支队联合海警局南海分局将姚望列入全省禁毒大会战重点打击名单!”
说话的同时,江涛扫过重案中队的三人以及邵景诚,“我们这次遇到的对手,就是‘财神’——姚望。”
这次秘密会议并没有让其他人参与进来,方照影十分了解江涛召开会议的目的。
财神是江涛的心病,自从当年他被降职之后,他就开始在警校培养一批“自己的学生”。
如今他虽然已经不再是缉毒警察,但他没有选择沉沦,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来继续自己的战斗。
他将这群后辈聚在一起,下达了这个筹谋十几年的“秘密任务”。
江涛曾亲眼看见自己的战友丧命大海、尸骨无存,还记得当年那个开出第一枪的小队友,他用自己的命换来了整支队伍无需困于进退两难的机会。如果他现在还在世的话,应该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吧?
千千万万个日日夜夜,财神还没有落网,他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独活?
是进,是退,他心里早就有了定数。
待江涛说完,邵景诚继续补充:“2008年年底姚望潜逃海外,在缅甸克伦邦妙瓦底镇和当地武装勾结,利用自己的犯罪所得,秘密训练雇佣兵,继续从事违禁品走私和其他非法活动。2011年,我进入海警局特勤组收集线报,逐步锁定姚望在妙瓦底镇的藏身之处。但由于姚望在缅甸的根基深厚,要想将其一举擒获,必须得到当地缅甸政府军和国际执法机构的支持,因此这些年国内警方一直拿他没办法。直到去年,我得知姚望试图通过洗钱、整容,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犯罪历史,寻找适当的时机重返国内。”
听到这里,小邱忍不住开口问:“这家伙在缅甸混得不好吗?回国内难道不是自投罗网吗?”
邵景诚摇了摇头,神色凝重:“恰恰相反,姚望在缅甸已经拥有一定的势力,前几年他甚至还想在缅甸投资建一个犯罪园区......不过,他始终无法摆脱一个流亡者的身份。”
小冯接话:“我理解了——人在异国他乡,难免想回到故土。这让他不惜铤而走险,也要衣锦还乡。”
江涛冷声插话,语气充满了不齿和愤慨:“什么衣锦还乡,别乱用这种词美化毒贩!姚望损害人民利益,根本算不上中国公民,更不配做人!我们要是放任不管,让他偷渡回国,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在他手下的同胞!”
他的话越说越大声,小冯瞬间噤声,隔了几秒才低垂着头,小声道:“对不起,江队,我说错话了。”
邵景诚适时打破了压抑的气氛,“姚望的犯罪网络在国内仍有残余势力,我们怀疑他可能已经在暗中联络了国内的同伙,为他回国铺路。”
听到这里,沉默许久的方照影盯着案情资料,复又将物证袋里的BB机检查了一遍,“你们认为李迟贺是姚望的同伙,可他大张旗鼓杀死吴杰复仇,又将通讯BB机‘送’给警方的行为,究竟是什么意图?”
方照影心中已经大致有了一个猜想,但是她不敢说,更不敢将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联系起来。
江涛自然也知道方照影在想什么,却还是生硬强势地说:“他杀了人,这是事实,杀人犯就是杀人犯,没有善恶之分。不管他有什么意图,这个BB机里尚未破译的信息又有什么作用,都不是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事情。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捉捕李迟贺,让他说出姚望的下一步计划,配合禁毒这次行动,不仅要阻止姚望回国,还要彻底摧毁财神团伙在国内外的犯罪网络!”
江涛说得简单,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有多困难。
首先,财神何时回国还是个未知数,其次他会用什么方式途径回国,又将在什么地方过渡,如何规避海关检查......也许李迟贺是知情者,但他们又怎么能确保李迟贺能在既定时间内归案,又怎么能确保他们能撬开杀人犯的嘴?
江涛再次开口:“据我所知,姚望在走上不归路之前,十分在乎自己的弟弟姚龙,年少时为了让弟弟喝上母乳,不惜给邻居下跪求一口饭。2004年,姚龙在一场缉毒行动中被捕,为了不供出哥哥当场自杀,尸体就葬在平港。姚望回国的日子,说不定会赶在今年年底春节之前,并且他一定会回来祭拜姚龙,甚至带走姚龙的尸骸......”
说到这里,江涛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刻在DNA里的警校校歌被他设置成来电铃声,瞬间让方照影的神经高度集中起来。
江涛拿出手机一看,是刑技部门打来的电话。
这个时候电话打过来,只有一个原因——
江涛快速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刑技部门负责人的声音透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与急促:“老江,重大进展!我们成功解析了BB机里的隐晦信息,20201221AD!经过反复推敲,我们判断这暗指的是今年12月21号,届时有一艘‘爱达号’游轮将从平港湾出发,前往新马泰往返环游九天!接下来可能需要你们进一步侦查和布控,赶在游轮出海前做好准备,以防发生什么不测!”
方照影蹙眉,取出手机一看日期——
“今天已经是12月15号,还有六天,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江涛挂断电话,洪亮的嗓音瞬间扬开,“全体都有!现在是下午6点,我给你们12个小时的时间,能回家的赶紧回家吃个饭,不能回家的给家里人打电话通个信——明天早上天一亮,6点准时归队,任何人都不得缺席这次行动,听清楚了吗!”
一听这话,小冯和小邱瞬间打了个激灵,“是,江队!”
......
医院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消毒药水、橡胶手套以及隐约可闻的清新剂努力掩盖却无法完全消除的淡淡药水味,那是消毒与病痛交织的边缘味道。
方照影快步穿过走廊,推开了一间病房的门,微弱的风穿过通风窗口,带来一丝外界的清新,试图打破这封闭空间内的沉闷,却又仿佛只是轻轻掠过,留下一抹不易察觉的变动。
而此刻的病房里空空荡荡,病床上已经没有了病人的身影,床上的被褥也被细致地叠成豆腐块,整齐地铺展着。
方照影脚步一顿,连忙拉住路过的医护人员问,“医生,这间房里原来住着的病人呢?他去哪了?”
医护人员看向方照影,似乎对她有些印象,回道:“你是唐先生的家属吧?唐先生几天前就已经自己办理手续出院了,怎么他没跟你联系吗?”
这话乍听之下没什么,却没来由的,瞬间让方照影心脏揪紧。
她什么也没说,立刻掏出手机,拨打了唐易的电话——
在看到通讯录里的一个未接电话之后,方照影恍然想起前几天晚上,唐易曾经给她打过电话却被她临时挂断了。
后来又有一个电话,是在她进入信号屏蔽区域后打来的,但她那天回市局后忙了一个晚上,没有注意到这通电话。
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唐易已经有好几天没联系过她了。
“嘟嘟嘟......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确认后再拨......”
方照影指尖泛白,连忙放下手机再次核对了一遍号码——
没错,这就是唐易的号码,怎么会变成空号呢?
她一遍一遍地拨打着电话,耳边传来的始终是那冰冷的机械声,提示着这个号码不存在。
对了,!还有!
方照影慌了神,差点忘了她和唐易之间还有其他联系方式。
她快速编辑了一条信息唐易,你在哪?
但发送出去后,短信却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
方照影拦了辆出租车,回了家,发现原本挂满唐易衣物的半个衣柜却空空如也,他的衬衫、裤子、内衣、外套,所有男款衣物都不见了。
她急忙跑到其他地方查看,发现唐易用过的生活物品,一些零星的、不那么显眼的小物件,都无一例外的不见了。
方老太太见她如此,连忙问她:“小影呐,你哩寻什么嘞?”
“唐易呢?唐易上哪儿去了!?奶奶,你见到唐易了没?他什么时候走的?他要走,你为什么不拦着他呢?!”
方照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扬了起来,好像在心底叫嚣着,责备自己没能及时发现唐易的异常,没能及时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方老太太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大抵是被刺激到了,老年痴呆又犯了——
“伊个孩子在讲什么瞎话!伊个屋里就老太婆子一个人,什么唐什么人走了,你哩疯了还是吾傻了,否晓得是什么神经搭错哩!”
是噩梦吗?还是她的臆想?
方照影无数次从噩梦中挣扎着清醒过来,急促地呼吸着,从未有过现在这样的体验,迫切地想从噩梦中的窒息感中挣脱出来。
方老太太的骂声让她稍微回过神来,她缓了缓走进厨房,把自己关在里面,倒了杯温水,感觉身子没有那么冷了。
唐易消失了,他离开了医院,也没有回九里镇。
电话无人接听,无人回复,几天后依旧杳无音讯。
他消失的很彻底,就像他从未出现过一样,在方照影的世界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