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照影是被海腥味呛醒的。
后颈传来钢板冰冷的触感，她发现自己被捆绑在一张航海图桌上，身边站着两个黑色覆面的雇佣兵。
头顶的探照灯将整个驾驶舱照得惨白，仪表盘幽蓝的光映在舷窗上，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正在盯着她。
海浪拍打船体的轰鸣声中，她听见金属转轮摩擦的轻响——
左侧五步开外，穿卡其色制服的大副正颤抖着调整舵盘，太阳穴被人抵着一把消音手枪威胁。
“方警官比我想象中醒得快。”声音从正后方的转椅上传来。
方照影猛地抬头，视线越过肩头，看见一张倒置的脸孔。
姚望慢悠悠地转着扳指，“布帕上的乙醚剂量足够放倒一头北极熊，看来你确实有两把刷子。”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方照影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方照影冷不丁警戒起来，借着撑起身子的动作，指尖擦过袖扣。
微型摄像头还在，冰凉的金属棱角硌着掌心。
船舱驾驶面板上的电子屏倒计时显示过去了10分钟，如果按照原定计划走，缉毒组已经顺利完成炸药分流，现在还需要她拖延二十分钟。
“想必你不也没打算让我继续睡下去，我说的对吗？”方照影扭动腕间的镣铐，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毕竟活着的筹码，才能有谈判的价值。”
“呵呵呵.....”姚望的笑声渐渐扩散开来，眼底投下一大片浓重的阴影，表情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杀意，“刚好，你醒了，有幸欣赏一下我的杰作吧！”
姚望轻轻按下遥控开关，面前的电子屏幕突然切换成九个分镜，每个画面里都是不同角度的舱。
底层舱空空如也，几乎看不到一个人的影子。
所有人都不想成为这场厮杀中的牺牲品，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强的弱的，都拼了命地往空间本就狭窄的高层舱及甲板上挤去。
在这场杀人倒计时中，人性的恐惧暴露无遗。
方照影看着那些乘在狭窄的空间里挣扎、推搡，甚至有人因为争抢生存空间而大打出手。
这就是姚望的真实目的，他设计把游轮上所有乘都聚集起来，就能更容易掌控局面、引爆冲突和失信。
“你不是真心过来跟我谈判，警方不过是利用你拖延时间，想跟我同归于尽，这些都不难猜。但比起这个......”他突然轻笑，“我更好奇江涛许诺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愿当这个死间。”
方照影心里咯噔一下，面色却不改道：“你错了，他没给我什么好处，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谈判，而是为了交易。”
姚望不甚在意，根本没有把方照影放在眼里，漫不经心地说：“交易？你拿什么跟我交易？方警官，你好像对自己的处境和价值一无所知。”
方照影的目光跟随着他，说：“我给出的交易条件，你会非常感兴趣的，而且你没有拒绝的理由。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这是一场合作。”
姚望挑了挑眉：“你是在跟我博弈，不是在跟我合作。”
方照影再次动了动被束缚着的双手，在遍布监控探头的驾驶舱内，转头直视着电子屏上的倒计时，嗤笑一声：“你费劲计划这一切，掌握了警方那么多内部情报，自诩可以拿捏平港警方。但比起毁掉所有人，你更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当年给警方传递消息、害死你弟弟的叛徒，究竟是谁？”方照影收回视线，果然对上了姚望探究的目光，“卧底的身份极其隐秘，只有极少数人掌握情报。刚好，我这里有些线索可以拿出来分享......前提是你得在游轮爆炸前带我一起离开，我想活命。”
方照影慢条斯理的口吻，恍惚间给人一种反为主的错觉——
明明她还被绑着。
这让姚望感到极其不爽，“天真，可笑！江涛费尽心思就派你这么个没用的女娃娃过来搞离间，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方照影不怒反笑：“我早就知道这点筹码不足以让你心动，所以我还可以附赠一个礼物送给你——爱达号游轮始发之前，我将你弟弟姚龙的骨灰偷偷带上了船，藏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你觉得这个礼物怎么样？”
姚望嘴角抽搐了一下，猛然拔出挂在腰间的柯尔特蟒蛇，举枪定格在方照影眼前，怒斥道：：“贱货，你怕不怕我一枪崩了你？！”
方照影对视着枪口，眼睛也不眨一下，冷笑道：“时间不多了，如果你想杀我，不必浪费时间。”
他能允许她说那么多话，说明方照影能给出的筹码已经拿捏他。
但是，把筹码寄托在别人口中，恐怕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姚望快速扫了一眼仅剩十五分钟的倒计时，口吻仍然带着几分怒意说：“你也知道时间不多了，那就让我们直接跳过试探环节吧！”
姚望的枪口突然转向右侧，监控大屏应声切换。
画面中，李迟贺和彭缪坤被反绑在暗舱的金属立柱上，像两只困兽般对峙。
暗舱里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一盏摇摇欲坠的应急灯，惨白的顶光在两人脸上投下斑驳的死亡阴影。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血腥味，角落里堆着生锈的锚链和破旧的救生衣。
李迟贺身上的背心已经被血和汗水浸透，右额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凝结成暗红的血珠。他的双手被粗粝的麻绳紧紧捆在身后，手腕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前那个巴掌大小的装置——一个闪烁着红色数字的炸弹起爆器。
彭缪坤的情况更糟。
他的左臂中弹，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脚下汇成一滩暗色的水洼。
他的胸前同样绑着定时装置，不同的是，他的装置上还连着一根细细的铜线，一直延伸到立柱后方。
“选一个。”姚望冷冷开口：“你猜中我想杀谁，我就跟你谈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