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舱内。
李迟贺突然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向监控摄像头。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咬紧了牙关。
彭缪坤则发出一声冷笑，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挣了挣胸前的铜线。
暗舱突然剧烈晃动，应急灯发出刺耳的嗡鸣。
李迟贺趁机用脚尖在地上划着什么，但很快就被彭缪坤发现。
后者猛地抬腿踢向李迟贺的小腿：“省省吧，疯子！都这时候了，还想着给外面传信号？”
李迟贺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老东西，你想死在这儿，别碍着我的眼！”
他的右手小指突然抽搐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彭缪坤的眼睛。
“怎么？”彭缪坤眯起眼睛，调整了姿势，“又想玩你那套？可惜啊......”
他看向头顶的摄像头，直视着监控后面的人，接续道：“这次咱们都得交代在这儿了。”
李迟贺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讥诮，“交代？交代你往货里掺了多少假，交代你在账上动了多少手脚？别忘了财神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的人！
“吃里扒外？”彭缪坤突然提高音量，“前年金三角那次买卖，要不是你通风报信，条子怎么可能找到我们的仓库？”
“放你嬢的屁！”李迟贺的右手小指又抽搐了一下，“那次买卖，我差点把命都搭进去！要不是你们出去送货走错了路，被条子顺藤摸瓜查到了藏身之处，哪还有我的事！？你现在把烂摊子一甩，全怪到我身上，究竟是什么目的啊？！“
“呵呵。”彭缪坤冷笑了一声，打断他：“你确定是‘差点搭上命’，而不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那时候财神早就怀疑你是叛徒了，才叫我换条路走，结果还是被条子追上了！要不是你通风报信，他们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
......
监控视频中的争吵还在继续，驾驶舱的温度却瞬间骤降。
姚望的视线在监控屏上微微倾斜，饶有兴致地看着暗舱里的两人，说：“李迟贺，十五年前在我对家的地盘闹事，这小子被他们挂了红榜，三路人马围着他砍。我的人赶到时，他正用半截啤酒瓶捅穿第七个人的喉管.....后来我把他从死人堆里刨出来，让他跟着我做事......这条狗不喜欢给人摇尾巴，又倔又犟，不好管教，但是他身手好，见人就咬......”
“平港湾那批货是他第一次参与运输......”姚望的指尖在枪口上轻轻一划，记忆突然跳转到十二年前的平港湾码头。
李迟贺蜷缩在集装箱缝隙间，左腿被铁链绞住，鲜血正顺着锈蚀的金属往下淌。
“那天晚上下着酸雨，平港湾那批货本来是要作为‘医疗物资’卖去东南亚，结果我们之中有叛徒把交易地点说了出去。”姚望握紧拳头，眼底暴露出深层的杀意：“我们被条子摆了一道，李迟贺这小子为了表忠心，冒险把我救了出去，自己单枪匹马出去对线条子......“
暴雨中的货轮甲板上，李迟贺正拖着中弹的腿往海里推集装箱，每只集装箱上都印着红十字标志。
轰隆隆——！
一声巨响炸开了港口，李迟贺被气浪掀翻在地，火焰顺势蔓延了他的整张面孔，在火光中格外醒目。
“这小子真够狠的。”姚望的喉间发出蛇信般的嘶嘶笑声，“为了救我，他直接引爆了货舱里的炸药，把条子的支援队拦在了码头外。“
他的手指在监控台上轻轻敲击，侧头看了一眼方照影，“所以你说......一个能为我去死的人，怎么可能是条子的卧底呢？”
“再说，如果李迟贺真的是卧底，那他怎么下得了狠手，当着我的面处理掉自己的同伴？”不等回答，姚望继而将目光投向监控里的彭缪坤，“彭缪坤呢，是个中缅边境被拐卖的人口，原本要成为他养母换肺的供体。就在手术开始前十分钟，他用藏在舌下的刀片割断了养母的氧气管......然后趁着混乱，把主刀医生的喉管也割开了。”
“我是在缅甸监狱发现他的。”姚望回忆着当年在阴暗的牢房里，遇见彭缪坤的第一面，他正用一根铁丝撬开狱警的喉咙，“这小子天生就是个杀手，连狱警都被他干掉了三个。我把他捞出来的时候，他只剩半条命了，光是肋骨就断了四根。但他硬是撑着一口气，帮我干掉了当时最大的竞争对手......”
姚望的声音突然贴近，仿佛毒蛇缠绕颈项：“彭缪坤跟了我二十多年，跟我亲弟弟没什么不同，怎么可能是条子的卧底呢？”
与此同时，暗舱监控里，彭缪坤突然用头撞向李迟贺，胸前的倒计时起爆器突然亮起红光。
000300。
他们只剩三分钟。
“够了。”方照影突然开口，声音干脆地打断了姚望的话，“你最想杀的人，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你最想杀的，是他们两个。”方照影仰起上半身，镣铐哗啦作响，“他们谁是警察的卧底，对你来说都不重要。因为他们都背叛了你，只是方式不同。
姚望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说话。
“如果我猜得没错，李迟贺根本就不是卧底，他是双面间谍，一直在为警方提供假情报。”
“至于彭缪坤......”方照影的目光转向另一边，看到了身旁举枪的雇佣兵，停顿了一下，“他在暗网上赚的钱，恐怕没有全部进入你的账，你早就想把他换掉了。‘条子的卧底’不过是借口，清障之余，还不会让手下的其他人寒心。”
驾驶舱里死一般的寂静。
“精彩！”姚望突然鼓掌，“方警官真聪明，可惜了......你要不是警察，我还可能放你一条命，可惜......”
“现在说可惜，是不是为时过早？”方照影直视着姚望，继续说：“你想要的是毁掉警方的公信力，那么......必须要有一个警队的人活着回去，把游轮沉没的真相带回去。”
姚望的手指停止了敲击，探究的目光锁上了方照影的咽喉。
“我可以做这个叛徒。”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可以告诉外界，是警队内部有人勾结毒贩，导致行动失败......”
姚望哈哈大笑，打断道：“方警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方照影接话道：“人来人往，皆为利来利往。因利益而聚的人，也终会因利益而散。我的初衷跟当年的李迟贺、彭缪坤没什么区别，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活着。”
三分钟过去了，货轮突然剧烈倾斜，警报声大作，方照影踉跄着扶住控制台。
暗舱内的监控画面突然黑了下来——
几秒钟后，姚望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玩味：“方警官，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但是......”
他的声音突然转冷，“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你亲手杀了自己的马仔，身边已经没有可信之人。”方照影拧了下绑绳松动的右手，从衣服夹层里掏出一枚U盘，“这里面是平港市缉毒组未来三个月的行动计划，包括对你建立暗网交易的打击方案。如果你现在杀了我，这些计划依然会执行。但如果你让我活着回去......”
她将U盘甩到姚望脚边，“我可以确保这些计划永远停留在纸面上。”
话音刚落，驾驶舱里只剩下海浪的轰鸣，通风管道里渐渐漫出了浓重的化合药水味。
“时间不多了，财神。”方照影的声音依然平静，“别忘了，你弟弟的骨灰还在船上！要么选择相信我，要么等着你的弟弟跟我们一起沉入海底、永难归家！”
漫长的十秒钟后，驾驶舱的门突然打开。
姚望捡起U盘，插进了操控台上的电脑里，对着身后的雇佣兵吩咐道：“炸药引爆时间往后延长十五分钟，你们两个跟方警官去取姚龙的骨灰！十五分钟后，必须带着骨灰来救生艇跟我汇合！”
“是！”其中一个雇佣兵快速解开了方照影身上的束缚。
正当三人准备离开驾驶舱时，电脑上正显示着1%的数据加载时长。
姚望突然冷声喊住了方照影，“等等！你把藏骨灰的地方告诉他们，让他们去拿，你跟我一起留在这里！”
方照影转身走了两步，隐隐感到后槽牙正在发烫，冷笑着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