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10日,警察节。
晨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病房的白墙上切出细密的金线。
平港市第一人民医院,一间特级监护病房里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警察节的特辑采访——
一道逆光而立的背影,藏蓝警服被虚化成朦胧的剪影,唯有左肩被弹孔撕裂的布料在风中翻卷,像一面残缺的旌旗。
采访中,化名叫“何迟影”的警察,这样说:“在和平年代,警察这个职业带着天生的荣誉感。但在群众看不见的角落里,我们与黑暗斗争,每天都有鲜血在流淌。我们不是超级英雄,我们是中国人民警察,谢谢!”
......
病床上的女人盘腿坐在床上,双膝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她的额头缠着绷带,左手手背扎着一根管子,透明的液体缓缓滴落,却似乎并未影响到她手中的工作。
只见她的指尖在笔记本电脑触控板上轻轻滑动,暗网交易页面的血红骷髅标志倒映在她的瞳孔里。
突然走廊传来皮鞋叩击地砖的脆响,女人耳尖微动,猛地合上电脑塞进被窝,动作牵扯到肋骨的旧伤,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三个月前差点被炸成碎片的人,现在倒像只偷食的猫。”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男人怀中白百合的冷香,让女人下意识缩了缩扎着留置针的手背。
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框架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偏偏眼底有点凶态。
他当着女人的面,直接掀开被角抽出了电脑,显示屏还残留着余温,“缅甸掸邦的暗网服务器?方警官,这是又有什么跨国大案要办?“
女人干笑了两声,歪头盯着电视,屏幕正切换到“何迟影”接受采访的镜头,打岔道:“没想到江队还挺上镜。”
“没话找话,他就露了个侧脸,怎么看出来上镜的?”男人将电脑放在一边,又把百合花插进床头柜的玻璃瓶,水珠顺着他的袖扣滚落。
男人指了指电视里那名警察绷紧的下颌线,“你看他咬肌都快抽筋了,肯定在忍骂人的冲动——那天电视台非让他背三页纸的台词。”
女人忍不住“咯咯咯”笑了起来,“话说电视台过来采访,怎么想到用‘何迟影’这个化名的?我又没死......”
“呸!别总是把不吉利的字挂在嘴边,你差一点就......!”男人突然噤声,指尖无意识摩挲她手腕上结痂的勒痕。
那是她在攀爬倾斜船体时,被钢缆生生磨出的伤口。
此刻镜片后的目光却浸着后怕,“我真的差点以为要永远失去你了。”
这个眼神让女人突然想起几个月前驾驶舱爆炸前的景象——
在舱门关闭的阴影里,女人认出了裹在雇佣兵衣着装备下的男人。
也是在那一刻,她想到了一个完美的逃生计划。
病房忽然暗下来。
乌云吞没了阳光,电视屏幕的蓝光在女人脸上游走。
“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举起缠着绷带的右手,对着虚空比了个开枪的手势:“当时子弹擦着我耳廓飞过去,我在爆炸前果断撞开了船窗跳进海里,灼热的气流里混着海盐的咸腥——你闻过那种味道吗?像被点燃的星辰坠入深海......”
男人突然攥住她悬空的手腕。
三个月前的画面在眼前闪回:滔天巨浪中,女人像片枯叶挂在断裂的桅杆上,战术外套被钢筋划破,血水顺着发梢滴进漆黑的海面。
她是不是该庆幸,当时船头倾斜的坡度缓冲带救了她一命?
“必有后福?”他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等你拆了肋骨固定器,再说这些安慰我的话吧。”
窗外的乌云裂开一道缝隙,光柱斜斜劈在病床前的百合花上。
女人望着花瓣上颤动的水珠,忽然想起那枚穿透毒枭头颅的子弹,在晨雾中拉出的血线,此刻仿佛正化作电视里滚动的金色字幕——
第一个中国人民警察节,致敬暗夜里的持灯者。
“我有灵感了!”女人突然开口。
男人看向她,“什么灵感?”
女人直视着他的眼睛,说:“我想把我们的故事写下来,不是那种官方的报告,也不是冷冰冰的档案记录。我要写我们的小说,不止写我们,还有那些在黑暗中摸索的日子,那些在枪林弹雨中并肩作战的时刻,还有那些......我们差点失去彼此的瞬间。人活这辈子,总有些东西不该被遗忘,也不该被埋没在档案袋里......”
男人的手依旧按在她的手腕上,指尖能感受到她脉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像是某种无声的共鸣。
他的目光从她的脸移向窗外的天空,乌云正在散去,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进来,像是为她的提议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男人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手腕上的绷带,那些伤痕像是刻在她皮肤上的勋章。
“如果你真的要写......”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那我会是男主角吗?”
女人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当然,我会写我们的小时候,写我们的重逢,也会写你不顾一切冲进废工厂救我,写你是怎么......在我昏迷的时候,握着我的手说了那些话。”
男人的表情瞬间僵住,耳根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你......你都听到了?”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像是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
“植物人不代表完全失去意识。”女人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一丝狡黠,“尤其是当某个人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话的时候。”
男人别过脸,假装专注地看着窗外的阳光,但女人能看到他耳根的红晕正在向脖颈蔓延。
她忍不住笑出声,却因为牵动了肋骨上的伤而倒吸一口冷气。
“别笑,”男人立刻转过头,眉头紧皱,“你的伤还没好。”
“没事。”女人摆摆手,目光重新落在电视屏幕上,“不过为了保护家属安全,我会在小说里给你取个新名字——”
她说:“唐易,这个名字怎么样?”
“这怎么像个路人甲的名字?”男人又问:“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太阳照常升起,去照亮那些被黑暗和阴影盖住的地方,让那些被忽略、被忘在脑后的声音再重新被人听见。”女人别过脸,笑道:“我叫‘方照影’。”
男人细品这个名字,接话道:“方照影?”
“是的。”
“自我介绍一下吧。”
女人清了清嗓子:“各位考官好,我是063号考生方照影,今年27岁。我在大学期间主修侦查学,并辅修心理学,期待能够加入平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