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两人先前假意的和蔼也彻底被撕破。

    晚寻楠不想再与他周旋了,她太累了。

    她重重点头,眼里满是冷漠寒意。

    “我不该恨你吗?”

    “你亲手拆散了我的幸福,掐灭了我的希望。”

    “不管不顾地夺了我的身子,将我囚禁在这座牢笼里,难道这些不足以让我恨上你吗?”

    从她嘴里冒出的每个字都冷漠又无情。

    容桓呼吸都滞住了,他感觉自己的心口里像是有一千根针在翻滚一般。

    疼得他直冒冷汗。

    迎着她厌恶冷淡的眼神,他步步往前逼。

    晚寻楠被他逼迫着步步后退,最后脊背重重地抵在树干上,擦得她背生疼。

    容桓一根手指头抵上了她的心口。

    晚寻楠甚至有一瞬间从他眼神中看出了悲凉崩溃。

    他在崩溃什么,该崩溃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他嘴唇翕合了好半天,最后才艰难说道:

    “晚娇娇,你这脑子是豆腐做的,心是铁打的。”

    晚寻楠一愣。

    她以为容桓要说些什么令她难堪的话。

    容桓眼尾红得彻底,喉骨滚了滚。

    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心脏早已疼到麻木。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只凄惨地轻呵了声,收回自己的手,转身大步离去。

    他走得很快,几步就消失在晚寻楠的视野里,仿佛这样晚寻楠就看不出他的狼狈。

    此时满院的宾散了个干净,容桓漫无目的地走在这座空旷的府邸上,嗤笑了声。

    一时竟觉得自己像个无家可归的野人。

    他的目光阴沉冷鸷,满院的下人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容桓不想留在太子府,他转身就去了谢府。

    满身怒气的太子殿下闯了进来,谢府的下人没有一个敢拦。

    甚至没来得及通传,容桓就已经闯进了谢濯清的院子。

    房门“砰”一下被容桓踹开了。

    声响巨大,甚至给趴在床上的谢濯清吓了一跳。

    他忍着背上的疼痛,偏过头去看门边,就看见满眼阴鸷的容桓。

    “殿下,臣刚挨了家法,禁不住您这样吓啊。”

    他与谢槿宁的事情被家里发现了。

    谢槿宁虽是谢府养女,可谢父是把她当亲生女儿养长大的。

    在知道他与谢槿宁的龌龊事后怒不可遏,一脚把他踹到了祠堂里给了他十棍家法。

    那十棍子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之前他中了毒,受了家法后,又去谢槿宁的屋子里与与她厮混了一晚上。

    直接给铁骨铮铮的谢将军干倒下了。

    容桓垂着眼睑,薄唇绷紧,心情差到了极点。

    他走上前,一脚使劲踹到了谢濯清的床边。

    带来的剧烈颤动感,让谢濯清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陪孤喝酒!”

    谢濯清上下打量着他,冷呵道:

    “殿下,我都这副样子了,您还叫我陪您喝酒?”

    容桓立在他床边,绷着唇并未回话。

    谢濯清认命了,他慢腾腾从床上爬起来,随意抽了件外袍披在身上。

    福来酒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

    日暮西沉,一抹斜阳铺洒在湫水河中,被拂面的寒风吹得发皱。

    容桓一杯酒接着一杯酒下肚,桌面上摆满了空荡的酒瓶。

    浓郁的酒气缭绕在包厢中,不饮自醉。

    谢濯清撑开窗往外瞧了一眼。

    华灯将要初上,街上人流稀少,又莫名平添了几分寂寥感。

    气氛实在过于压抑,他有些受不了,随手扯过酒杯倒了杯酒仰头饮下。

    一杯灼烈的酒下肚,烧得谢濯清嗓子有些痒。

    喝了一下午闷酒,容桓的脸上带着些绯意,可那眼底还是散不去的寒霜。

    谢濯清轻声问他:

    “殿下可是又有什么烦心事?”

    桌上最后一壶酒也被喝光,容桓再没倒出一滴酒液,有些不耐地把手中酒杯砸在地上。

    整个人往后靠着,眼神有些恍惚。

    片刻后,他终于艰涩开口。

    “她恨我。”

    许是酒意蒸腾,容桓甚至忘了自称。

    嗓音沉重又压抑,难捱得紧。

    “她恨我毁了她的幸福,拆散了她与所谓的心上人。”

    容桓自嘲一笑。

    “可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旁人,我又如何能做到。”

    这种痛心的感受,谢濯清也曾深有体会。

    谢槿宁也曾为了逃离他的身边,想方设法要嫁给旁人。

    他也无法接受,所以他提着剑,将她从那人的手中夺了回来。

    无所谓她怨恨与否,只要人还在自己身边就好。

    谈及这样的话题,谢濯清心中也压抑极了,似乎想到了那个自己如何强求也不可得的人儿。

    他又叫小二上了一壶酒,陪着容桓喝着闷酒。

    容桓好像兀自陷入了回忆,就连那唇角冰冷的笑都被染上了些暖。

    “你也知道,孤母后死得早,孤是在司氏膝下长大的。”

    谢濯清知道,皇上对容桓不管不顾,司皇后对容桓更是恶劣到了极点。

    哪怕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容桓也时常食不饱腹,挨寒受冻。

    时不时便会被司皇后以各种荒诞的理由惩罚,被鞭打到体无完肤。

    最恶劣的一次,天寒地冻里,三皇子容涟将容桓推入结冰的湖中,司皇后还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

    去皇上那里说容桓顽劣,对幼弟也能下死手。

    皇上当即勃然大怒,大雪纷飞的天里,罚容桓在武英殿前跪了一夜。

    那夜之后,容桓的性子忽然就变了。

    冷漠,偏执,疯狂,不近人情。

    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的事,容桓面上寒意更甚,片刻后,他继续道:

    “后来,孤查出母后并非病死,而是被司氏下毒陷害,孤当时年轻气盛,与那老不死的争论了一宿。”

    “孤本不至于流落江南,是司氏收买了从小照看孤的奶娘,非要致孤于死地。”

    他从小就没有母亲,奶娘是他唯一亲近的人。

    被亲近的人背叛的滋味是痛彻心扉的。

    那时仅有十五岁的容桓第一次对自己整个人产生了怀疑。

    他到底是造过多大的孽才会没有娘爹不疼不爱,亲近的人还将他背叛了个彻底。

    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心如死灰。

    回忆里忽然出现了一抹鲜活的身影,容桓唇角的笑都带了些暖意。

    “孤是在临安城边第一次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