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还是面色冷凝,不为所动。

    容涟笑道:

    “那儿臣去给父皇煮一盏来,让父皇尝尝。”

    皇帝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不少,殿中冷沉的气氛淡了些下去,也让下面跪着的宫女丫鬟松了口气。

    还好有三皇子来哄皇上,不然遭殃的还是他们。

    一行人赶忙去给容涟准备煮茶的茶具。

    水汽氤氲着勤政殿,容涟拿起茶筷,夹了几片茶叶沉入沸腾的水中,动作行云流水。

    清淡的茶香味飘荡在殿中。

    片刻后,茶便已烹好。

    清亮发绿的茶汤被端至皇帝面前,皇帝轻呷了口,有些满意地眯着眼。

    似是感慨道:

    “若太子能像你一般乖顺便好了。”

    容涟的眼中闪过一丝妒恨,随后赶忙垂下眼睑,将眼中情绪掩饰得极好。

    他唇角勾着浅笑,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皇兄是未来天子,有些气性总是好的。”

    说到容桓,皇帝就来气,将茶杯重重地砸在案桌上,温热的茶汤溅起,两滴落在容涟的手背上。

    他恍然不觉一般,眯着眼听着皇帝要说的话。

    “孽障,真是翅膀硬了,敢带兵围困坤宁宫了。”

    容涟笑眯眯地回着:“皇兄也是为了母后的安危着想。”

    皇帝看着自己这个温软的儿子,恨铁不成钢。

    最后沉沉地叹了口气,“朕向来厌恶兄弟相残,可太子性情残暴,朕只担心你啊,你性情太过绵软,怕是玩不过他。”

    “你脾性温和,若是继位,可堪仁君啊,可惜……”

    在听见皇帝说他继位时,容涟控制不住心脏急促跳动。

    只在一瞬间,血液瞬间冷凝了下来。

    默不吭声地缓解了好一会情绪后,才道:

    “日后皇兄继位后,儿臣便回鄞州封地去,不在皇兄眼下,皇兄应当也不会赶尽杀绝。”

    他声音带着轻松的调侃。

    却半点没让皇帝紧绷的心放松下来。

    容涟曾与容桓争过皇位,他如何可能放过容涟。

    容涟悄无声息地转移了话题。

    拎着茶壶又给皇帝沏了一杯热茶,笑着说:

    “儿臣封地奉上这新茶味道挺好吧,父皇若是喜欢就多饮些,儿臣那还有,改日儿臣全拿来给父皇。”

    皇帝看着孝顺的三儿子,想到忤逆的大儿子,又是一声沉叹。

    过了许久,容涟才从勤政殿中出来。

    他低声向一旁守候的太监嘱咐道:

    “父皇有些疲了,扶父皇去休息吧。”

    太监慌忙点头称是。

    转身那瞬间,容涟眼底满是阴鸷,滚动的喉咙间溢出几声薄凉的笑意来。

    朝坤宁宫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挥袖转身离去。

    ——

    晚寻楠不知道容桓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并没有回栖霞苑。

    晚寻楠坐在窗边时,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他与司皇后所说的话。

    司皇后毒害了他的母亲,又对幼时的他很是苛刻?

    这些宫闱秘事是晚寻楠不可能知晓的。

    直到日暮西沉,才有人轻轻敲响了晚寻楠的房门。

    容桓如果回来的话,都是直接进来的,所以外面的人不可能是容桓。

    惜月上前开门,就看见一身黑衣站在外面的柯绥。

    看见晚寻楠,他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太子妃,殿下在慕卿殿那边的书房,请您过去呢。”

    柯绥脸上的笑容十分标准。

    晚寻楠沉默了半晌。

    然后淡淡地回应道:“好的,我收拾收拾就过去。”

    柯绥应了一声,笑道:“那属下就先去回禀了殿下。”

    晚寻楠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她只是想拖延会时间而已。

    她不太想去面对未知的危险。

    她不知道性情难测的容桓会不会因为这事而责怪她,或者是惩罚她。

    一直磨蹭到天边最后一抹白光都被黑暗吞噬,慕卿殿那边又来了丫鬟催促,晚寻楠才迫不得已动身往慕卿殿那边走去。

    整个院子中只有书房亮着灯光。

    书房的窗户大开,朦胧的光映照着里面面容冷恹的男人。

    他的心情应该不是太好。

    晚寻楠推门进去时,容桓手中握着笔,看向窗外的目光有些深远。

    晚寻楠不知他在想什么。

    她站在门边,并没有出声打扰,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的思绪收回。

    昨夜承欢太重,今天又在坤宁宫跪了不少时间。

    晚寻楠的脚有些酸胀。

    轻轻崴了崴,正想说话,容桓就捏着眉心站了起来,朝她的方向跨了几步,一把将人扯入怀里。

    随后又坐了回去。

    沉声问她:“站那么远做什么?”

    晚寻楠有些害怕坐在他腿上,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抿唇道:“怕惊扰了殿下。”

    晚寻楠对他,向来是惧怕更多。

    想来是心情不好,他也没追究这个问题,只轻声说着:

    “娇娇好奇孤的过往吗?”

    “孤似乎从未与娇娇说过。”

    不管是从前,或是现在,他都没和晚寻楠提过自己那凄苦的前半生。

    他不愿用那样的过往来博她同情。

    只是现在,他忽然想说。

    让晚寻楠对他有两分怜惜也好。

    晚寻楠心下一沉,只感觉有些大事不妙,她立马摇头道:

    “不好奇。”

    他的过往约莫没有什么幸福美满的回忆,金丝雀最忌讳的便是对主人产生什么怜悯之心。

    容桓嗤笑了声。

    她总是这样。

    与她说他们曾经的事情,她捂着耳朵不听,与她说他的事情,她也不好奇。

    无非是抗拒进入自己的生活罢了。

    唇角沾染了点凉薄的笑意,容桓捏着晚寻楠的下颌,逼迫他抬起头来。

    而自己微微低头,与她呼吸交缠。

    “孤三岁时,母后便因病去世,孤其实根本记不得她的模样,她好像从未在孤的生命中留下痕迹一般。”

    “后来,孤被丢给了司氏。”

    “司氏厌恶母后,自然也厌恶孤,在司氏那的时候,与狗抢食,碎布遮身,轻则侮辱,重则打骂,不过常事而已。”

    ……

    晚寻楠脸上并未出现他料想的心疼之意,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说之前就想到了的。

    良久之后,他软着声道:

    “许是前半生太过凄苦,终于换来此后与娇娇相遇,”

    上天终究不算太差,终于给苦了十几年的他喂了颗糖。

    这温柔缱绻的情话说来动听。

    晚寻楠却扯了扯唇,有些讥讽。

    他的欢欣全都是她的悲苦换来的,这样的糖,有什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