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溢彩,灿烂非常。
在幽静与黑暗的衬托下,显得分外耀眼。
几道光束先后锁定了那件东西,并在它周围汇聚成一个明亮的光圈。
可这不但没能掩盖它的华美,却反而使它更加璀璨夺目。
我被深深的吸引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到了它的跟前,痴迷的观看、欣赏、赞叹着。
是摇钱树。
居然真的存在……
不过,摇钱树只是通俗的说法,此类物件的学名,叫做“柱铢”,除此之外,还有“升仙树”、“福寿树”之类的别称。
和此前出现的金桥一样,摇钱树作为陪葬品流行,也是在汉代,具有沟通天地、引魂升天的寓意。
有些小伙伴也许会问,咋又是汉代。
这可不是我瞎说,史实就是如此。
主要原因在于,汉朝好多皇帝都非常……嗯,都非常的敬奉鬼神。
比如汉文帝,李商隐《贾生》有云:不问苍生问鬼神,就是借文帝讽刺当时的统治者(不要误会,我只是说事儿,我本人对文帝没有任何意见),至于武帝就更甭说了,巫蛊之祸,大家肯定都听过。
皇帝带头搞事,那底下人可想而知。
这就导致“视死如生”的观念,在汉代发展到了巅峰,从而完善了很多以前并不流行,甚至是造就了不少以前完全没有的墓葬文化。
比如大名鼎鼎的金缕玉衣。
尽管《吕氏春秋》中记载,周代就有雏形,但完善和兴盛却是在汉代。
不过,也有少部分观点认为,摇钱树的起源,和三星堆出土的青铜树有关,因为目前已发掘出的摇钱树实物,都集中在川陕黔贵一带的汉墓之中。
不同的是,汉代摇钱树均为青铜材质。
而这一株,却是琉璃。
其通高大概九十公分左右,自主干至末端,颜色由橙红渐变为金黄,并以金丝挂饰多枚宝石、璧瑗、珠玉以及金质方孔圆钱、捶揲花叶配饰,下方的龙虎座,则以错金工艺绘制了王母、羽人、四象灵兽等图案。
如果要给它命名,我觉的应该叫做——
琉璃挂金摇钱宝树。
太精美了!
任何语言文字,都不足以形容。
唯有亲见,方能体会。
尤其是,当我抬手摸到宝树的一刹那,我甚至感受到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那种感觉,即便是当初在郝建民书房里,我上手铜尊的时候也不曾体会过。
很难解释。
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只能这样讲:就是你触碰的,并不仅仅是一件器物,更是尘封了无数岁月的历史沧桑……
后来我发现,这种感觉只能是在墓里,在一件大珍,重见天日后的那几分钟里,再往后,似乎时间一长,接触到这人世间的烟火气息后,它们便会隐去它们原有的荣光。
“开眼了、开眼了……”
冯抄手边看边喃喃的重复着。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刚刚泡冷水的缘故,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并哆哆嗦嗦的,从包里摸出他那个保温杯来,拧开盖子灌了一口,而后看上去似乎才好了一些。
长海叔也问:“冯爷,没事儿吧?”
“啊,没……”
他摸着宝树叹道:“好东西啊,干咱这行的,一辈子,能见上一回,就不算白混喽……”
“哦对,长海兄弟,平川,来,喝一口儿,喝口儿暖暖身子,刚那水太凉了。”
长海叔接过来闷了一口,完后便递给了我。
说实话我是想喝来着,毕竟我也挺冷的,但我不想领他的人情,就嘴硬说自己不冷,先不喝了。
“唉?伶姐呢?”
话音未落,我侧头一看,不觉间又是一惊。
十多米开外,周伶正背对着我们,在她面前,隐约间,竟闪烁着一片红彤彤的光晕。
我立即跑过去。
只是还没等跑到她身边,我的脚步,便不自觉停在了原地。
周伶面前是一座云盆。
而云盆中央,竟摆放着一具造型别致的船型棺椁。
确切说,是棺,没有椁。
个头不算太大。
也就是一米宽,两米长,高度八十公分左右,不过雕工十分精湛,做成了楼船样式。
这让我不自觉想起了壁画中,小孩儿看戏时乘坐的那艘楼船。
虽然壁画里面更复杂些,但总体比较,两者是非常相似的。
最奇特的在于,这具船棺,竟然是红色的。
强光手电打上去后,光线立刻透入其中,在黑暗中映出一片赤红色的光晕,如同血色的火焰一般,浓郁至极。
回过神后,我来到周伶身边问:“伶姐,这……这是玉石?玉石有这么红的么?”
她抬腿跨入云盆,摸了摸后点头说道:“是血玉,应该是神农架出来的,在湖北红平镇,我见过这种玉料……”
啪——
就这时,她稍微往后一退,脚跟像是踢到了什么。
我低头看去,发现是一方石函。
“墓圹!”
“肯定是墓圹!”
我这一招呼,冯抄手他们也被吸引过来。
但当我们打开石函后,却发现,里头并没有墓圹,只有一块方石板。
石板上是一幅线雕。
雕刻者手法极高,三十公分见方的石板,竟惟妙惟肖的绘刻了九组场景。
第一组是一个女子躺在床上,肚皮隆起,表情痛苦,看样子像是在分娩;
第二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看起来地位不低,但这妇人的表情却很凶恶,有个宫女模样的人趴在她耳边,似乎讲了什么消息,令她十分生气;
第三组是在一处书房里,有个宫人跪在地上,正在向一个头戴冠冕的威严男子禀报着什么;
第四组很奇特。
是某位亲王之国的场面。
“之国”即就藩。
只要不胡作闷愣,此后天高皇帝远,那是要多潇洒就多潇洒。
而后边的五组场景,人物就固定了。
分别是那位就藩的王爷,第三组场景中的宫人,以及一个逐渐长大的孩子,至于场景内容,描绘的就是这个小孩的成长、读书、生活、病痛以及去世。
我正准备尝试着,想将这些内容联系起来。
但没等我思考,便听周伶道:“原来是龙种,难怪这么大的手笔啊!”
……
龙种。
这是周伶根据石板上的线雕画,对墓主人身份做出的结论。
首先古墓的年代是确定的。
即成化至正德年间。
而成化年间到山东之国的亲王只有一位,即此前提到过的,初代德王朱见潾。
但即便是亲王,是皇帝的亲弟弟,他也玩不起这么大的项目。
所以下令修这墓的,只能是一个人——成化皇帝,朱见深。
于是周伶推测,除正史记载的子嗣外,成化皇帝在次子出生前,有可能还有一子,但由于这个孩子的生母出身普通,成化皇帝担心这个孩子的安危,便在弟弟就藩之际,交给弟弟带至济南秘密抚养。
只可惜这个孩子命不好,未及成年便死于病患。
成化皇帝向来重感情,他感念自己亏欠了这个孩子,便托付弟弟予以厚葬。
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
但在这座大墓之中,我们看到了数百年前来自皇室家族的温情……
不过,推测毕竟只是推测。
如果没有文字出土,只靠一块线雕,是不能被当做史实叫人信服的。
“这块石板很重要,记得带走。”
周伶叮嘱了我一句,完后便继续观察船棺,不料这时她却发现,棺盖与棺体之间,竟以金镶玉的工艺,给嵌死了……
不同于木棺石棺,这玉棺本身就是宝贝,暴力破拆肯定不行,得找专业的手艺人,一点点撬。
周伶琢磨了片刻,又在玉棺的四面分别敲了敲,完后便道:“不怕,这玉棺不厚,充其量六七百斤,等洞螈解决后,可以直接弄出去!”
“慢!”
就这时,冯抄手忽然道:“周姑娘,我得问问您,那琉璃宝树,还有这血玉船棺,您打算卖给谁?”
一听这话,周伶抚摸玉棺的手便是一顿。
她嘴角逐渐扬起,自顾自的说道:“冯爷有话,不妨直说,问来问去的,多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