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文英才的话语，那些新加入扶玄道宗的女弟子们纷纷目光发亮，向着洛莹行礼。
洛莹哪里见过这阵势，比起兴奋更多的是羞耻茫然，别人行一个她也行一个。
以至于本该是恭敬肃然的环境，被她一下子撇往稍显滑稽的方向去了。
文英才也不由掩唇轻笑。
随即，她连忙挽住洛莹的胳膊，将她向一旁僻静的花圃角落带去，而后在洛莹懵然好奇的目光下，这才对少女的疑惑，一一做出了解释。
其中洛莹知道的是，当初文英才以探望老师为理由，毅然放弃了跟随文庙仙舟回到文庙的打算，而是搭上祝南枝与洛莹的关系乘仙舟来到了扶玄道宗。
至于之后又经历了怎样的发展，就恕洛莹一心扑在闭关修炼之上，实在是无暇顾及了。
所以她不由表现出身为朋友却对文英才在扶玄道宗内的经历不闻不问的惭愧之情。
但文英才对此却毫不在意，不如说在她的人生道路上，再没有一个人像洛莹一样给予她这般巨大、改头换面的帮助的人了。
她又哪里还奢望更多的关心和注意，明明是她该想方设法地报答洛莹才对。
在洛莹闭关期间，文英才和祝南枝一起拜访了仁德峰的道德老人，也就是他们昔日私塾的老师，更是被文庙逐走的元婴境真人，期间感慨叙旧自不必多言。
文英才也顺势提出了想要回到老师门下的想法，结果却遭到了道德老人的拒绝。
洛莹听到时也觉得有些诧异，师徒重聚不该是很值得庆贺的事吗？
不过待她多思考片刻，少女也就意识到。
道德老人的决定看似无情，实则却是对文英才的保护，同时也是对扶玄道宗的交代。
文庙定然不会容忍文英才的背离，文庙与扶玄道宗之间累积的矛盾说不定也将就此被揭开爆发。
那样一来，影响可就太大了，文英才恐怕也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未来，反而会亲眼看着那样的未来化为泡影。
但道德老人也有折中的办法，那就是修书一封传递给当今的文庙宰府，表达自己友好的态度与和文庙重修于好乃至回归文庙的可能性，并且请求宰府同意文英才在扶玄道宗游学一段时间。
别管最后具体到底有没有实现吧，起码这样一来，两大顶级势力之间的关系立即变得缓和，而文英才也有了留在扶玄道宗一段时间的机会。
可以说简直就是皆大欢喜的做法。
而文庙方面，经过会议讨论决定，也丝毫没有拒绝道德老人的理由。
毕竟一旦道德老人回归，带来的就是元婴级别的一大战力，外加年轻一代中拥有文胆前途无量的祝南枝。
这样一来，文庙就有两个有机会在实力境界成就上，比肩当初文圣的天才苗子了。
哪怕是当今宰府，也就是文英才的父亲，也有不能见光的秘密，故而无法选择强硬拒绝的路线。
那个秘密，就是文英才的文胆其实早已破碎，并且如今也不堪重负的这件事。
一旦此事曝光，那么祝南枝对于文庙的战略意义便将一下子拔到最高。
当初文庙宰府对道德老人与其异端学说的驱逐，也将成为一大决策失误，必将成为他的政敌借以攻讦他的有力素材。
届时，文庙宰府的地位便不再稳固、说不准还有动摇丧失的风险。
于是文庙宰府便只有捏着鼻子答应了道德老人的请求。
如此一来，除了文庙宰府以外，众人都皆大欢喜。
文英才也就有了留在扶玄道宗游学的正当理由。
听到这里，洛莹也是感慨。
“英才你也真是不容易呀，原来一个人想要贯彻自己的一个简单决定，都要付出这样大的努力。”
“所谓自由，真是看似轻易就能握在手心，实则奢侈的一种东西。”
洛莹倚靠在栏杆上，双手无奈似地撑着脸颊。
文英才微微一笑，任由从云海上方吹拂而来的暖风拂动她鬓角的秀发，轻轻抬手拨弄至耳后。
“正是因为来之不易，所以我们才要好好珍惜啊。”
“谢谢你，洛莹，让我有了追求自由的勇气。”
“咳，我也没做什么啦……啊对了，你刚刚所说的女子学社又是什么东西呀？”
“闭关归来以后，感觉我都成为扶玄道宗内的老古董了。”
洛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她可不想让那份恩情成为她与文英才之间友谊的阻碍。
朋友之间哪有那么多需要道的谢，反而是该说说该骂骂，彼此间的关系会更融洽。
当然，这是基于洛莹的性格而言的，有些女孩子个性温和安静的话，或许适合的朋友就是那种同样温和安静，不需要多说就能理解对方的默契之人了。
文英才的目光焕发了一缕格外明亮的光芒。
看来女子学社是在她心目中很骄傲的存在，是她愿意投注热情与精力去经营的重要社团。
“洛莹知道扶玄道宗选拔弟子的方式吗？”
洛莹眨了眨眼睫，眼神略微有些闪躲的意味。
“这个，我好像确实没有特别了解过，毕竟我当初……”
当初的洛莹，可是由清玄道君直接选中收为弟子的，并没有经历正常的弟子选拔流程，对当时的洛莹来说，可谓是一步登天。
文英才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连忙点了点头，接过洛莹的话语道。
“修仙界虽然奉行仙凡两隔的观念，但修士的苗子还是来自于人界，各宗门所辖制区域不同，选拔的方式也各不相同。”
“如文庙在东陆实行的便是大考的形式，选拔有文采的弟子进入文庙修行文道。”
“而扶玄道宗的选拔方式则是派遣长老仙师，去往各地与当地的皇室官府合作，测试年纪低微的孩子们对灵气的敏感度，这也是选拔修仙苗子最普遍的方式。”
洛莹附和点头，这倒是与她的猜想大致相当。
“修仙只看资质，不看性别，倒是难得的公平。”
“但这些孩子们到底是出身人间，连对读书识字最为普及的东陆，愿意招收女孩子为学生的私塾都极为少见，更别说其余地域了。”
“你是说，你发现扶玄道宗从人间选拔上的弟子中，男子倒还好，大多经历了蒙学识字，可女子却几乎没有相关经历，大字不识？”
洛莹讶异道，神色也变得动容起来。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细节的确极少有人注意到。
就连这些被选拔上来的女弟子们，恐怕也只顾着激动于自己被选上、有机会成为仙子的幸运，却忽略了从一开始的差别对待。
而文英才所做的事情，说小也小，说大也大，那便是弥补上这份被人忽视的缺憾。
让这些女弟子们，也能够知书达理，开阔眼界，看到更广袤的风景。
才不至于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囿于自己浅薄的视野与学识之中。
这就是文英才创办女子学社的目的了。
不过说是女子学社，一些因为出身贫穷而未能进入私塾上学的男弟子，也是能够进入文英才的学社之中读书的。
另外，这件事虽是由文英才牵头，但她在扶玄道宗内只是作为仁德峰的人身份而存在的，注定没办法调动更多的资源来协办。
因此实际上还少不了女子学社另外一位重要人物的参与，那便是翠屏峰的秦思大师姐。
她听说了文英才的想法，反应与洛莹无异，都是惭愧于自己竟不能发现这个细节。
难怪很多时候，刚入门的男弟子们，表现得比女弟子们更加的机敏活跃、自信大方，明明资质可能是相同的，但悟性却明显更高。
此前秦思始终不愿意承认这点，自顾自地相信男女无异，却不曾想这反而是种错误，因为遮住眼睛不去看、不代表它就不存在。
但它存在，亦不代表它是合理的，真正重要的是找出这份不合理的背后成因！
有果必有因，而如今在文英才的启发下，秦思总算找到了那个重要的“因”！
那就是女弟子们在迈入仙门之前的原生环境的糟糕或者愚昧，以及相较男弟子缺失的那份蒙学教育！
真是所幸扶玄道宗选拔弟子不看除修仙资质外的任何条件、一视同仁。
而凡人也明白，与成为仙人相比，哪怕让养在深闺之中的女儿家出来抛头露面也不算什么了。
故此才让这些没机会读书、从懂事起就没有自己的思想余地任人摆布的女孩子们，拥有了那样一次珍贵无比的改变人生的机会。
她们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殊为不易，若是因为教育的缺失而于修炼之中落后于人，那不是一件很遗憾的事吗？
于是乎，找到问题根源的文英才对症下药，创办女子学社。
她针对文庙推崇的内容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编纂出速成的一套课程。
秦思则大力支持，找场地，给资源，邀请女弟子们加入学社，体验课程效果。
起初响应者寥寥，因为去上学就意味着比同一代的其他弟子们浪费了许多修炼时间，修炼进度必定会因此而产生落后。
她们本来在悟性上就不如男弟子了，怎么能将时间再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何况，不还有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许多女弟子都抱着这样陈旧的想法，深陷在泥淖之中面对文英才与秦思朝她们递出的竹竿，也不愿拉住脱离泥淖。
但也有一些相信自己不比男弟子悟性要差、大胆的女弟子响应。
而她们的收获让人惊喜！
参加了女子学社的女弟子们，哪怕将不少的时间花费在了上面，修炼进度对比没有参加的女弟子，也没有落后到哪里去，大部分几乎是并驾齐驱，还有个别干脆反超她人的修炼进度。
更重要的是，她们在长老指点修炼时的悟性明显变得比以往要更高、信心也更足了！连一些男弟子也自愧不如！
等于说一来二去，没有浪费时间在女子学社上的女弟子们，反而落后于浪费时间在上面的女弟子们。
这无疑证明了文英才理论的正确。
而有了这样一番鲜明的对比，再迟钝的女弟子们也反应了过来。
女子学社迎来了新学员的大幅度增长！
往后便更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而且不止是刚入门的师妹们，后来就连许多师姐也加入其中，弥补自己进入仙门以前未曾蒙学的遗憾。
这些师姐们有些困于修炼的瓶颈中，迟迟无法顿悟突破。
不曾想竟然在女子学社的教育下，如醍醐灌顶！总算突破了修炼的桎梏！
这充分证明了修炼并非一条孤立的大道，它往往与一个人多方面的素质是联系在一起的，是可以触类旁通的！
而文英才所做的，就是补齐女修们身上那条本不该存在的短板！
当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块短板是来源于女子的先天劣质，就连许多女子自己都对此认命。
是文英才坚定地站出来说，这不是生而为女的错，而是环境、愚昧，偏见与傲慢的错！
是那些既得利益者们的错！
此时，洛莹望向文英才的双眼中，几乎闪烁起了小星星般崇拜的光芒。
文英才却腼腆一笑，温柔地望向她道。
“但如果没有洛莹你拉我那一把，没有你的鼓励与支持，我又如何能够走到这一步呢？”
“秦思师姐也说，她受了你许多帮助与启发。”
“再加上新入门的女弟子们听说了你的事迹，都很崇拜你，几乎将你视作了偶像。”
“所以我们俩一合计，干脆将你认做了女子学社的名誉社长，这在学社创立初期可帮助我们拉拢了不少的学员，洛莹，你不会怪我们吧？”
“啊，我怪你们？”
洛莹经典一指，指向自己，随即羞耻地脸红道。
“我只叹自己何德何能啊！”
“不行，我必须得为咱们学社做出点贡献来！”
话虽是这么说，可洛莹改口“咱们”的速度也真是够快的，简直就是将自己当成学社的一份子来看待了嘛。
少女从储物间中迅速地抖落出不计其数的中品灵石，堆积成闪闪发亮的一座宝山！
如此壕无人性的一幕不禁让身后的众女学员们惊叹不已。
而这还是洛莹突破金丹消耗大量资源后的财富大幅缩水的水平。
抖落完突破后仅剩的灵石，洛莹垮起委屈兮兮的小狐狸脸。
“遭了，成穷鬼了……”
给路过的修士们听得心惊肉跳的。
你这都算穷鬼，那我们算什么啊！
更何况洛莹还有许多贡献点可以兑换成巨额的灵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