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混迹街头,没在身上留下点什么东西,那是不可能的。
吴应三就是如此。
除了当年被赵本善救下时,肚子上的那条刀疤外,浑身上下大小伤口不计其数。
有刀砍的、有锤子砸的、有滚油、热水烫的,不说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也差不多了。
新伤、旧伤层层累积,让吴应三有了不少暗疾。夏天的时候还好,一到冬天气温低的时候,暗疾处就痛痒难忍,就像有无数小虫在皮肉里乱爬。
这种感觉,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每到冬天,吴应三就会让人将火炕烧的滚烫,只穿一条裤衩躺在上面烘背上的暗疾。
同时,用大锅将蒸鹅卵石,再将蒸的滚烫的鹅卵石装进布袋,放在正面的暗疾上。
鹅卵石凉了便再换新的,一直要持续半个小时才行。一天里,更是要如此三次才能舒服。
这时,吴应三才躺在炕上,还不等媳妇将鹅卵石布袋放到身上,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三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吴应三眉头紧皱,很不高兴。
“死娘了也没见你这么急的!”
骂了一句后,才问道:
“说,出什么事儿了?”
“三爷,咱被人打上门了!”
“啥?”
听到有人打上门了,吴应三一个激灵从炕上坐了起来。
“来的是谁?来了多少人?”
“就一个!”
一开始听有人打上门了,吴应三还挺着急的。可一听来的只有一个人,瞬间心里供起了一股火。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老子白养你们了?就来了一个还能让他活着?
给我砍死了,趁天黑扔城外去!”
说话的工夫,吴应三便重新躺回了炕上,继续烘烤后背上的暗疾去了。
刚重新躺下,又听屋外的混混儿说道:
“三爷,刀疤的手指头被人给撅折了……”
“没听明白我说的话吗?我说了,把他给我砍了!”
见混混儿又说,吴应三气的不行,抓起一旁的鹅卵石布袋就往门口砸。
“还有那个刀疤,被人撅了手指头还有脸把人带回来,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正骂着,吴应三忽地听到外面有人喊话。
“吴老三,出来见我!”
“吴老三,出来见我!”
吴应三眉头再次紧锁。
吴老三,这还是他当小混混儿时别人称呼他的叫法。
自从他聚拢了一伙混混儿,掌控了小南关大街操场附近十几条街道,就没人再这么称呼他了。
就是第三区那些敌对的势力,也没有称呼他吴老三的,而是叫吴三爷。
可忽地,又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自己认识的一位旧人。
便连忙穿上衣服,去开门。
……
随着吴应三从屋里走出来,入眼看到的是自己手下的混混儿,手里拿着家伙将一个男人围在当中。
虽然叫嚣的厉害,却没有一个人真的上去打那男人。
再看那男人,一手攥着刀疤的指头,一手背在身后,一脸从容的走在混混儿当中,没有丝毫惧意。
“吴老三呢?让他出来见我!”
吴应三虽然生气自己手下的混混儿不作为,但人家已经到家门口了,此事只得暂时放下。
板着脸,保持着他吴三爷的威严。
“这位朋友,为啥无缘无故闯我吴三爷的家门?”
赵本善闻言,转头看向吴应三,嘴角勾起,微微笑道:
“吴老三,什么时候你也敢自称爷了?”
四目相对,吴应三一阵错愕,连忙招呼手下的混混儿们闭嘴。
“你们都给我把嘴闭上!”
拨开围着赵本善的混混儿,快步跑到赵本善近前。
满脸带笑道:
“赵大夫,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赵本善看着吴应三,没好气道:
“就是来这边办点事,本来是不想过来看你的。”
说到此处,再次掰扯了一下刀疤哥的手指头,疼的他‘诶呦’一声。
“还不是这个狗东西,讹我的钱不成,还要压街角打我的闷棍。
你说,你的狗,我不找你找谁?”
说完,手上一甩,将刀疤哥甩到吴应三身前。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吴应三撑着一张笑脸来迎赵本善。赵本善却反手将他的手下丢到了他的面前。
吴应三知道,赵本善这是来兴师问罪的。但也听出来了,这是他的手下不懂规矩,先招惹的赵本善。
凭着赵本善救过他一命,吴应三斜眼看了一眼刀疤哥,抬脚就踹。
“狗东西,让你去小南关大街巡街,你竟然干起讹人的勾当了。
你不要脸,我吴老三还要脸呢!”
一口气踹了七八脚后,吴应三偷偷看了一眼赵本善的脸色。
见没有让停脚的意思,便又踹了起来。
“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给你张虎皮你就扯来当大旗。
刀疤,我这儿是留不下你了,滚出去自己讨生活吧!”
但凡是在街面上当混混儿的,都要拜个山头,才能在街面上混下去。吴应三这么说,就是要将刀疤赶出门了。
往后,刀疤就不是他吴应三的人了。
当然,其他帮派势力也断然不会要一个被赶出门的混混儿。这是要绝了刀疤当混混的路了。
刀疤在看到,吴应三对赵本善的热情后,便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也知道自己少不了被吴应三拿来,给赵本善当作交代。
却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被吴应三扫地出门。
顾不得被掰断的手指,鼻涕一把泪一把跪行到吴应三身前,一把抱住吴应三的大腿。
“三爷,三爷我是刀疤啊!三爷,你赶我走就是要我死啊!”
一双手死死的抓着吴应三的大腿,仰着头看着吴应三。
吴应三却没空理会刀疤,依旧满脸笑意的盯着赵本善。
“赵大夫,您看这么处理,您还满意吗?”
如果只是解决一个挡路的混混儿,赵本善根本没必要带着他来找吴应三。
赵本善真正的想法是,将吴应三和他手底下的这些混混儿,全都纳入药品供给线,让他们替自己办事。
拉田秉文下水,让他从满洲第一医院往外偷药。再由吴应三手下的混混儿,将药品带出奉天,交到自己人手里。
哪怕有一天这条药品供给线被发现了,鬼子和特务也会以为,田秉文是在混混儿的威胁下,才去偷药的。
根本不会往革命军身上想。
哪怕往这上面想了,多了一个环节,也能多一些撤退的时间。
赵本善双眼微眯,没有言语。
走到刀疤身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拖着人往屋里走。
“吴老三,叫你的人全都进来!”
赵本善揪着刀疤的头发,走进了院里的正屋,随手将刀疤扔在了中间位置。
而后在正屋的主座位置坐了下来,双臂环抱在胸前,静静的等着吴应三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