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铺的东家姓孙,名叫孙连海。
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人长的不是很胖,但挺了个不小的肚子。
脸上总是笑眯眯的,眼睛更是笑成了一条缝。嘴上有两撇小胡子,一说话便上啊下啊的晃个不停,看起来有几分喜庆。
……
“东家,给您拜年了!”
毕竟是年初一,上门甭管干什么,总不好空着手。赵本善和杨劳便在去孙连海家的路上,随便买了些果子点心。
孙连海见来人是杨劳,先是一愣,而后热情的招呼人往屋里进。
“杨劳啊!你说你,来就来呗,还带东西干什么?快进来,快进来。”
昨天下午,孙连海已经差人和杨劳说了,往后裁缝铺不开了,他也不用再去裁缝铺上班了。
从那时起,二人便已经不再是东家和伙计的关系了。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杨劳是带着礼来的,便更没有不将人迎进门的道理。
赵本善和杨劳刚刚进门,还不等坐下,孙连海便连忙招呼媳妇道:
“家里的来人了,也不说泡壶茶来。赶快去,就泡我买的内盒红茶。”
转过头,又对着赵本善和杨劳道:
“我家这口子,都叫我给惯坏了,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人来了还得我说了才去泡茶,真是的。”
孙连海气了一句,然后看着杨劳道:
“杨老弟,这位是?”
毕竟已经没有了东家伙计这层关系,孙连海对杨劳的称呼也改成了杨老弟。
赵本善在一旁看着,对孙连海有了个好印象。
杨劳连忙回应道:
“这位是满洲第一医院的赵医生,是和我住一个院的。
昨天听说东家要搬离奉天,裁缝铺也要往外兑,便和我商量想将铺子从您手里兑过来。”
“哦?”
孙连海轻道了一声,眯成缝的眼中闪过一丝商人的精明,同时心里拨弄起了算盘珠子。
昨天刚告诉杨劳要兑铺子,今天就带人过来了。这只能说明,来的这个赵医生很看重自己手里的铺子。
先是在赵本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赵本善带来的小箱子。倒是没忙着接兑铺子的话,而是对杨劳道:
“前些日子,你捡铺子里的碎布头做了个东西,想来就是给他做的吧?”
杨劳尴尬一笑,连连点头承认。
当时给赵本善做新式束带用的碎布头,确实都是铺子里的。
原本捡些碎布头倒也没什么,毕竟捡的时候孙连海什么都没说。
但今天是来兑铺子的,孙连海此时说起,不仅让杨劳有些尴尬,还让赵本善心中‘咯噔’一下。
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在人情上占据了上风,只怕接下来兑铺子的事,不好谈了。
果真,就在下一刻。孙连海一脸遗憾的看向了赵本善。
“赵医生是想兑我的铺子是吧?”
赵本善没有迟疑,直接点了点头。
“既然来了,我就明说了。杨劳帮我做的东西,是满洲第一医院要采购的新式束带。
我想着,与其把生意交给外人做,倒不如自己做。一来能控制质量,二来还能多挣点。
没想到刚有这个想法,就听说孙老板要往外兑铺子。我觉得这也是一种缘分,你说呢,孙老板?”
孙连海听了,哈哈哈一笑。
“缘分,说的好。”
笑声停住,孙连海也将一脸笑容收了起来。
“不是我扫赵医生的面子,是我那铺子已经和人谈好了,人家给了定金,我也收了定金。
要不然,我也不可能派人和杨劳说不干了不是吗?到底是我早了一步,也是赵医生你晚了一步。”
孙连海虽然是在拒绝,但并没有将话说死。只说别人给了定金,他收了定金,也就是说裁缝铺并没有交易。
在赵本善看来,孙连海不过是在待价而沽,只要给到他一个合适的价格,交易还是能达成的。
“不知道,给了多少定金?”
孙连海伸出一根手指道:
“一千。”
“价值一万日币的铺子,只给一千日币的定金,诚意是不是小了点?况且也只是定了,没说一定买你的铺子不是吗?
我不是在这儿说嘴,人家要是不买了,或者拖上个一年半载的,好事也变坏事了,不是吗?”
赵本善说着,伸手拍了拍带来的小箱子。
“但我可不一样,我可是带着满满的诚意来的。”
说着,朝孙连海靠近了些许。
“落袋为安啊,孙老板!”
孙连海能在年三十的时候,派人和杨劳说铺子不干的事。如果孙连海不是有急事,那他也太不讲情面了。
赵本善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直接将钱带来,就是想要将事当场定下。一手交钱,一手交铺子。
赵本善这一句落袋为安,直接说到了孙连海的心坎上。
眼珠滴溜溜的一转,而后一脸为难的看着赵本善。
“我也想落袋为安,可我都收了人家的定金了。可我要是反悔了,那我孙连海的脸要丢到十里地之外了。”
孙连海看似为了面子,可实际上还是为了利益。
之所以这么说,只能说明赵本善刚刚抛出的条件,只是稍微打动了他,并没有让他真的动心。
同时也让赵本善明白了,想要将孙连海的裁缝铺兑下来,不仅要给他足够的利益,还要帮他解决后面的麻烦。
“这样好了孙老板,我在你原有的卖价上加上两成,一共给你一万两千日币。
至于你收定金的事,你也不用管了,全都交给我来处理。咱俩今天办好手续,我就直接去找他。”
见赵本善如此干脆,孙连海便不再遮掩,展开笑颜放声大笑。手往桌子上一拍,人直接站了起来。
“爽快,既然赵医生不差事,那我孙连海也没的说。就一万两千日币,裁缝铺兑给你了。”
将兑铺子的事敲定后,三人一同去了趟市政厅。
……
赵本善有特别通行证在手,办起兑铺子的交接手续快的很。不过一个多小时,所有手续就全都办完了。
在市政厅门口,赵本善和孙连海一手交钱,一手交办好的房契和钥匙。
孙连海将装钱的小箱子紧紧的抱在怀里,笑着道:
“咱们这就算交易完了,以后裁缝铺就是赵医生你的了。”
赵本善看着孙连海的样子,半开玩笑道:
“孙老板,你不数一数?过后要是少了我可不认。”
孙连海连连摆手。
“不用数了,我信得过赵医生。”
“那咱们就再见了!”
相互拜别后,孙连海忙不迭的就要走。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又折返了回来。
看着赵本善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道:
“想来赵医生有特别通行证,那么解决给付我定金的人也不会太麻烦。”
听闻此言,赵本善心中‘咯噔’一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又见孙连海继续说道:
“实话和你说了吧,我要离开奉天市真的,但不是因为家里有事。
而是我那裁缝铺被一个叫郭飞羽的人盯上了,他给我那一千日币也不是什么定金,而是买我铺子的钱……”
经孙连海一说,赵本善才知道。
原来这个叫郭飞羽的,有个嫁给鬼子宪兵小队长的姐姐,是鬼子极力宣扬的亲善对象。
这郭飞羽通过这个亲善的名头,和宪兵队里的鬼子处好了关系,三天两头的让鬼子宪兵来裁缝铺找麻烦。
孙连海实在受不了了,便托人找郭飞羽谈谈。结果郭飞羽仗着有鬼子宪兵撑腰,用一千日币强买裁缝铺。
本来早就应该办手续的,是孙连海借口过年,才将事情拖了下来。
想来,孙连海就是要趁这段时间,来个一铺两卖,尽可能挽回自己的损失。
说起来,这个孙连海实在不怎么地道,谁接手他的裁缝铺都是要被坑的。也怪赵本善心急,一心要将裁缝铺兑下来。
但好在赵本善认识尾田尻九,最多就是出点血,还是能将事情摆平的。
不过一想到能将尾田尻九和裁缝铺绑在一起,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