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致礼有个同学在医院的档案室上班,乔麦也认识,因此找到小媛的病房很容易。
一路上,她感觉胸膛里添了很多柴,火越来越大。她恨不能一翅膀扎到海上,逮到那个叫陆经理的,乒乓一顿乱凑。然后大声说:你打烂了屎盆子,让我来擦腚。请不要赞美我擦腚能力强!我擦腚能力强,是事实,但屎盆子是你打烂的,也是事实。
很快找到小媛的病房。
房间里有两张病床,另一张床上的女人忙着生孩子了。小媛半躺着,正在输液,她眼睛闭着,好像睡着了。
乔麦进来的时候,她没有睁眼。
乔麦把那束俗艳的鲜花放在窗台上。然后在窗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小媛眯着眼说:老公,我闻到花香了,你理完发买花了?谢谢你哦。
看来,眼镜男是以理发的名义出门,打算私会乔麦,中途却被红毛小哥差点宰了,剧情不按常理出牌啊。
乔麦暂时没吭声,就听小媛说:老公,我想啃猪尾巴啃猪蹄,我还想吃日料,吃刺身,加很多芥末…
她小小的一只,一副柔弱无骨楚楚可怜人畜无害的样子。
乔麦百感交集,说:你是想阿飞了吧。当年你来我家,阿飞喜欢买熟食,你一根猪尾巴能啃半天。上个月在上海,我们一起吃了日料。
小媛一下睁开眼睛,她的世界里,不是自己老公眼镜男,而是一个圆脸女人。
乔麦怎么来了?
小媛叫了声:哇,嫂子,你来看我了,谢谢你。
乔麦:不是我非要来看你的,是你老公打电话让我来的。
小媛:我老公?他对你说什么了呢?这点事还有广而告之啊。
乔麦:他说你出现了流产迹象是致礼害了你,致礼现在出海了,所以我就过来看看怎么回事。那天致礼回来就告诉我,你搭了我们家的车子跑长途了。
小媛叹了口气: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孩子这么不牢靠。
乔麦: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这里也没外人,那么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好像要上战场打仗了,乔麦背后出了一窝汗,她热爱世界和平,讨厌一切战争。但人在江湖,常常不由自主成了战争贩子。
她用低沉有力的声音说:你18岁那年流产,是阿飞的孩子,我偷看了你的病例,那是你第二次流产。过了没多久,在王村乡下黑诊所,你大出血快死了,是我傻乎乎把你从那里捞出来,让老孙拉着你送到医院,你的小命算是保住了。总结如下,你二十岁前,流产三次。以后你有没有流过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说你,那是各人选择的人生路不同。你现在怀了宝宝我为你高兴,不管是阿飞的还是你老公的,怀了就好好珍惜,你经不起折腾了。你三次刮宫,子宫已经伤痕累累,出了问题请不要把锅甩到致礼身上,长久以来,你是他的白月光,若没有你的允许,以他的个性,断不能求着你给你当司机。他这边我自然会收拾他。你这边,请管住你自己的老公,别把屎盆子往我们家扣。你现在有了宝宝,要为孩子积德。
小媛自从成了当红炸子鸡后,第一次遭人当面揭丑,她的脸没有像小说理描写的那样红一阵白一阵,而是更加苍白了,白的像个死人。
过了一阵,小媛缓了一下:嫂子,看你说的,我怎么会怪致礼哥呢,你们两口子对我这么好。等我老公回来了,我一定说说他。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他会给你打电话。嫂子,谢谢你送我的花,我真是太喜欢了。
乔麦:我不接受你的糖衣炮弹,你把自己撇清太聪明了,但你们是两口子,我们也是两口子。
小媛:嫂子我发誓我不知道这事。我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话被他拣了去。我想他是太紧张我了吧。
乔麦:他紧张你,我也紧张……我的家,说到底是紧张家里的钱。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一本便签,写了一些字,大意是:某年某月某日,小媛自愿搭陆致礼的车跑长途,致礼安全送她回家。回家后发生的任何事,均与致礼无关。
她请小媛签字。
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已经不信任她了。在没有跟猪队友离婚之前,她要保护小家的利益不受损。
小媛笑起来:嫂子啊,我们之间用不着这样吧。
乔麦:白纸黑字保证之下,我们才有接下去合作的可能。否则,一切免谈。
小媛想了下,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乔麦觉得自己很小人,但她不能再当大女人了。人生需要扔掉偶像包袱,轻装上阵。
事已至此,乔麦大约完成了她的使命,留在这里没什么意义,她收拾东西准备告辞。
小媛忽然说:嫂子,我想求你一件事。
2
乔麦心想,她真是心理强大,这个时候请求她做什么呢?
小媛声音低低的:嫂子,我现在联系不到阿飞。你有阿飞的消息吗?
乔麦:我从上海回来就没有联系他。你找他……有事?
小媛:没事,人生病的时候,大约心理脆弱特爱怀旧吧。
乔麦:我打电话叫你老公回来吧,他有两个脑袋也理完了。
她想起眼镜男被红毛小哥追的像个丧家犬一样逃窜,小媛若是知道,估计能把孩子气掉。
小媛:不用了,他心里有我,早就回来了。没我,随他去吧。我就是想跟阿飞说句话。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失联了。
乔麦:阿飞生意做得很大,到处跑,你都联系不到,我就更不可能了。
小媛恳求道:嫂子求求你了,你用你的手机给阿飞打一个电话,他看到你的号码会接的,你在他心里分量很重。
免责证书也签了,乔麦于是顺手送了小媛一份礼物,拨打了阿飞的电话。
居然通了。
乔麦:阿飞你现在哪里?
阿飞:跟着老总在深圳出差呢。嫂子,你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是想好了来我公司帮忙吗?有钱我们一起赚!
乔麦简短说:赚钱的事先靠边,有人找你。
说着,把手机递给小媛。
小媛轻轻的喂了一声。阿飞也在电话那端喂了一声。
一对旧情人如老电线接上头,不知产生怎样的火花。
乔麦移步窗边。
灰蒙蒙的天,大地之上移动着许多两条腿动物,除了生孩子的,来这里的人大多与喜悦不沾边。妇科病房在四楼,乔麦清楚的看见小媛老公眼镜男正急匆匆走来,边走边打手机。
他大约理好了发,大约想联系乔麦。但是乔麦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她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帮小媛这个忙,也许她再怎么强硬,心里还是开出了悲悯的花。普通人如虫子,都想努力拱出土来,大口喘气自由呼吸,活得体面。当大部分人还在吃土时,小媛利用她的美貌资源走了捷径,继而想涅槃。
她听见小媛呼唤阿飞的名字,包裹着温柔爱意。也许穿越无数男人的战火,她又重新爱上了他并且依赖他。
感情世界里,依赖比爱更可怕。
她不知道阿飞在电话那端说了些什么。
这时候,病房的门忽然被粗暴推开。进了三个陌生人。
3
两男一女进了病房。出示了证件,是王经理专案组的。
在他们推门而进的时候,小媛已经迅速把电话挂了,乔麦的手机放在枕头边。
专案组确认小媛的身份后,问乔麦是小媛什么人。
乔麦刚想说,我来探望朋友的。小媛抢先说:我姐姐。
乔麦不清楚这个飞来的姐姐身份能给她带来什么,她心里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不马上离开。
乔麦要拿自己的手机,被人制止了,专案组让这位姐姐去外面等着,他们有些话要问小媛。
这意味着,乔麦不能离开,要守在这里听候吩咐。
一声姐姐,果然责任重大。
临别时,小媛看她的眼神充满着渴望,如同小狗乞怜。
乔麦刚出了病房的门,就见走廊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往楼梯方向走。
这不是小媛老公眼镜男吗?大约刚回来就发现有办案人员找老婆约谈,他再次鼠蹿了!
妈的,这男人充分诠释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的真理,即使小媛不是东西,这家伙连东西不是。
乔麦胸膛有火,拔腿就去追。
新婚时她家进了贼,她迸发了无尽的勇气与力量去追,那时候她是美艳明净的少妇。多年后她成了衣襟上沾着饭粒子的中年妇人,她要把这个逃兵追回来,为了不让自己掉屎坑里去。
楼梯追逐的游戏里,乔麦喊出了她新婚时代抓贼的口号:妈的,给我站住!
眼镜男和当年的贼一样,没命逃窜。
乔麦又喊:你还是个男人吗,你老婆出事了你就跑,剩下烂摊子让我收拾,给我滚回去!
眼镜男从四楼滚到一楼,很快到了住院大厅。人们驻足观看,以为夫妻打架。等着出了大厅,外面广阔的天地里,这场追逐游戏大约要以乔麦失败告终了。
这时候,门口有人喊了一嗓子:小乔,俺老孙来也!
一楼的邻居老孙来医院看望老乡,此时刚到住院大厅门口,一看他的女邻居乔麦正在追一个男人。他深知一个道理:乔麦追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老孙就要舍命帮她。
眼镜男跑到门口,等于自投网络,被老孙拦腰抱住。
乔麦自报家门。
眼镜男没想到他要敲诈的对象居然是老婆的老相识,还倒打一耙。
他辩解说:我只是想出去理个发,你们管什么闲事呢。
乔麦说:你已经理了三次了,你看看你头顶还有韭菜吗。
眼镜男二度进理发店,为了两边平衡,只好把韭菜都割了。
老孙押着眼镜男,乔麦跟在后面,三人坐电梯上了四楼。
走廊里遇见一个小护士,认得小媛老公,护士训斥道:你陪床的去哪儿了,你老婆好像流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