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一个平常的早晨。陆致礼破天荒地地起了个早，叫醒他的不是床头的闹钟，也不是鸡汤中的梦想，而是肚里的一泡屎。
他将卫生间霸占得天长地久。陆桥帅起床后憋着的那泡尿无处挥洒，急得在在门口转来转去，不停敲门：爸爸你快点，我要尿尿。
致礼：兔崽子，你爹拉个屎都木自由。等着。
陆桥帅弯着腰一手捂着小鸡鸡，在洗手间门口跺脚了。
致礼：找个花盆解决去，我还有一个屎蛋。
陆桥帅深知母后大人养的花之所以郁郁葱葱，不是靠他的童子尿，而是靠淘米水，他逐渐被乔麦训练成一个懂规矩的小孩，因此他继续在门外蹦哒抗议。
乔麦在厨房里做饭，闻声出来，当了裁判员，命令致礼赶紧结束五谷轮回，把战略要地交给儿子。致礼有一天的时间可以拉屎，儿子上学迟到了可不行。
致礼终于出来。恼怒道：生个儿子有什么好，连厕所都跟老子抢，还跟我抢老婆。
由于致礼的姐姐们都生了男孩，致礼一直有丫头情结。乔麦出面干涉父子俩的马桶大战，他觉得母子俩一伙，孤立了他。
陆桥帅吃过早饭后自己背着书包上学去，学校离得不远，他不要母后大人送他。
家里剩下两口子吃饭。乔麦照例搬了饭碗去茶几那边吃饭。
致礼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手机。
乔麦打开电视看新闻。
两人毫无交集。
致礼忽然放下饭碗，走到乔麦身边，语气有些凝重：真的假的，我怎么感觉是在造谣。
乔麦问：谁啊。说完屁股往一边挪了挪。
致礼默不作声把手机打开的页面给乔麦看。
是A城的一个贴吧。一条贴子顶到前面去了，标题惊悚：A城电视台当家花旦昨夜跳楼自杀。
打开一看，虽然没有说名字，但各种描述直指小媛。
由于城市贴吧三教九流混杂，各种谣言满天飞。小媛自杀事件难辨真假，诚然如此，乔麦还是感觉扔来一块石头砸出一个坑。
她让致礼给小媛打个电话问问。
致礼拨通了小媛的号码，无人接听。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在医院档案室工作的女同学，又给女同学打了电话。
得到的答案是，小媛是从四楼阳台上跳楼了。人没死，正在重症监护室抢救。孩子嘛，自然是流掉了。
两口子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致礼的电话响起来。接起来一听，是阿飞。
阿飞跟致礼说明天就是周末，请致礼和乔麦带着小侄陆桥帅一起来A城吃大餐，这边工作已经圆满完成，他周一就飞回上海了。
这是致礼阿飞时隔多年的第一正式聚会。
致礼忽然冒起一股火：吃个屎！你个王八蛋！昨天小媛给你打了多少电话发了多少短信，你装聋作哑。她被你逼得冒险去做亲子鉴定，你知道她有多怕吗，她一个人躲到冬青树后哭，一个人去苍蝇馆子吃面，她从早上等到你晚上，你个王八蛋跑哪里快活了！？给她打个电话你会死吗？你死不了，但她快死了，是个男人赶紧去医院看看，小媛跳楼自杀了。
致礼好像来了一场狂风骤雨，疾速地敲打着铁盆子，把阿飞弄懵了。
他挂了电话。满脸的激动和忿忿不平。乔麦于是明白了昨天发生了些什么。
她在小媛坠楼事件里震惊之余，觉得眼前被自己定义感情少跟弦的丈夫，在别的女人那里，有着那么强烈的男子气概。这不正是她欣赏的男性品质吗，好像屎里的金子，可是她从没有从致礼身上发现过。她一直觉得他们是灵魂不匹配的婚姻，导致她曾对男邻居有幻想。然而，致礼又何尝不是，他的灵魂也在寻找匹配的，甚至高攀的那个？
而那个男人或者那个女人，都不是睡在一个床上有时候负距离的彼此。
她恍然觉得，跟他过了这些年，两个人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彼此。
2
阿飞还没来得及去医院看小媛，就被警察请去喝茶了。
警察来调查，眼镜男就把小媛的一个小号手机交出来，里面有大量她发给阿飞的信息，这些信息明白无误的显示，两人有不可告人的私情，肚里的孩子也极有可能是阿飞的。
但阿飞那晚去陪户应酬，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所以很快排除了谋杀嫌疑，小媛暂时被定性为因感情问题自杀未遂。
医院的四层楼层高比居民楼高很多，跳下去足以致死，但，小媛命大，被二楼的修墙皮的脚手架挡了一下，摔成重伤而昏迷。
三天了，小媛没有苏醒，医生说她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眼镜男反而松了口气，只要小媛不醒，自己就是安全的，不用坐牢了。小媛成了植物人真是上天给他最好的礼物，从此，她就不能用她的身体兴风作浪，她就像他养的一只废物猫，永远地任他摆布。当然，她也不会是负担，他总会想办法找到她的钱的。
第三天上，阿飞没有飞回上海。这天他收到亲子鉴定中心打来的电话，要他去取结果。
鉴定中心只能联系到阿飞，小媛留的另一个电话关机了。
阿飞于是飞车到了小媛那天走过的地方。来到蜿蜒曲折的八号按摩房。
他在那天迷恋阿娇鲜活的肉体，小媛在他眼里只是条咸鱼，如今她成了这个样子，他又满心内疚。
等拿了结果，他无论无何也要去医院看她，不管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的。
八号按摩房的男青年大约把阿飞当成小媛检测标本的男主人，他恭喜阿飞和腹中胎儿基因匹配，有父子关系。
阿飞被流弹击中。一瞬间百感交集，心里不知啥滋味。他默默看了一眼那张表格，发现并没有自己的名字，标本一栏里，写的是小媛丈夫眼镜男的名字。
原来小媛只采集了眼镜男的样本来做鉴定，用的是排除法，大员的可能性最低，她几乎不相信眼镜男有这个能力使她怀孕，筛子里三粒种子，漏掉两粒，剩下的一粒自然是阿飞的。
她留了阿飞的电话，她多么希望他亲自看到这结果。
但是命运与小媛开了玩笑，孩子却是被她骂的那个顶不起来的丈夫的。
阿飞在几分钟里内心翻起了巨浪。退潮后，对于孩子不是他的这个结果，竟然有点怅然所失。
他必须去一趟医院，告诉这个到处打劫的眼镜男王八蛋，余生，好好照顾他老婆。
3
阿飞来到医院监护室，这是下午的两点。眼镜男坐在走廊的座椅上，耷拉着头睡着了，嘴角还流着口水。
阿飞看着他的孬种样，真想给他开个瓢。他忍了忍，坐在眼镜男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没有这个挂名丈夫的同意，阿飞还不能进监护室看小媛。
阿飞屁股刚沾座位，眼镜男忽然反弹得跳起来。他像一个蹦豆站在阿飞眼前，挤了几下眼皮，终于看清是情敌来了。
眼镜男：你来干嘛，你害得我家破人亡，你还有脸来。
阿飞：小媛晚上是和你在一起的，她为什么跳楼，是不是你逼得她？我了解她的性格，她那么紧张孩子，怎么会连命都不要了？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眼镜男：你别诬赖我，我倒想问问你，是不是你给她刺激了，逼得她轻生！昨天她跑出去一天，回来说和你在一起，肯定是你们发生了些什么刺激到她了，晚上她就跳楼了。是你害了我老婆，也把她肚子里的孽种给害了。天意啊天意！
阿飞把亲子鉴定书扔给眼镜男：你个狗ri的，你四只眼睛看清楚！
眼镜男的四只眼睛看是看清楚了，但他就是不相信。拧着脖子像只倔强的大公鸡：你这土豪在A城一手遮天，造个假不容易啊，这个证书能说明什么？我检查过自己种子，我他妈只有两千万，凭什么你们好几亿！
跟这种奇葩还讲什么理，直接拳头伺候。阿飞上来一把擒住眼镜男，反手将他扭住。恶狠狠说：我信不信我扭断你脖子？！
眼镜男害怕了，阿飞当保镖出身，可不是闹着玩的，上次他就领教过他的厉害。就说：你想干什么就说，这里是医院，你把我怎么样了你也跑不掉。
阿飞：我想进去看看小媛，你跟医生说一下。
大公鸡忽然抖了机灵：你要看我老婆啊，好啊，我答应你，不过我太屈辱了，一个奸夫来看望淫妇，我这绿帽子更绿了。
阿飞手上使劲，眼镜男疼得吱吱叫：你松开我，我让你进去。
阿飞松开了眼镜男。
眼镜男说：要我跟医生签字可以，我情感的损失，要用金钱来弥补，你看一次小媛给我五千！这五千也不是给我的，等我老婆醒了，我给她买营养品。
即便阿飞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了三教九流，还是被眼镜男这个奇葩给惊到了，他从钱包里拿出三千现金，非常不屑地扔给眼镜男。
眼镜男一张张数了，像个地主老财一样说：还差两千，你可以银行转账。
4
这个下午，阿飞以三千现金两千转账的形式，一共花了五千块，从眼镜男那里买了一张通行证，获得了探视小媛的资格。
小媛像个被摔坏的瓷娃娃，被各种仪器弄得支离破碎。只有那张脸还是完好的。
他五千块买来的探视时间只有半小时。这半小时里，他就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一只手，半天没说话。
想当年，他是如此爱她，也绝对有信心她就是他的，他们会结婚，会生儿育女，她乖的像伏在他脚下的一只猫。他从来没有想到在她乖乖的表皮下，还藏着兵器，一柄关老爷手里那种华丽又锋利的大刀，将他劈的七零八碎。他的每一步崛起，与其说抓住了改革开放的机会，不如说原动力在于他自己也要成为兵器，和她短兵相见时才有赢的机会。后来，毫无疑问他有了各种兵器，不仅关老爷大刀，还有各种枪炮，弹药。他成了优质猎手，轻易就可以打到猎物，其中也包括她。既然归于猎物，自然就有随便处置的权力，他对她的爱里包含多少恨与复仇，他曾经希望她死，但是她现在成了这样子，几近破碎，他的心也碎了。
时间在流逝。
他感到握着的那双小手，忽然传递来一点微弱的力量。
他忍不住把那双小手放在自己大手里轻轻地揉搓。他对她说：小媛，我今晚就飞回上海了，我必须回去了，不能陪你了，那边很多事在等着我，你一定要醒来，好好的活着，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你放心，以后，任何人不敢伤害你半根毫毛，你有难处就告诉我，我随时跑回来揍他。你是我的女人，一辈子都是…
半小时的时间到了，阿飞要把小媛的手放回去，她的手指指甲竟然轻轻地挠了一下他的手心，然后才无力地垂下了。
他站起身，朝床上那个破碎的洋娃娃望去，只见小媛的眼角静静地淌下两行眼泪。
阿飞的眼睛忽然涨潮，小媛这是有了知觉，她要活过来了，她会活过来的！
只要她活着，离开眼镜男那王八蛋，她就有重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