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琴给陈有福诉说的时候，自然把前面的省略，只说闺女受的委屈。
陈有福听罢，抄起厨房的菜刀要往外走。
王琴一把拉住：你干嘛去。
陈有福：谁欺负妞妞我宰了他。
王琴：你总算有点尿性。我可不愿意妞妞亲爹坐牢。近处说谁供她念书？远处说谁给她嫁妆。
陈有福无力的放下了菜刀。他不心疼王琴，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但是祸及孩子，他心疼。
当初王琴找了老干部，还让闺女来讨要红包，她急着向他证明，她找了高配版，他依旧打光棍没人要。拿感情的事赌气，这回把自己搭进去了。
下半夜，粉蒸排骨出锅，妞妞在沙发上睡着了。陈有福看着他这个小翻版的姑娘，想到她小时候粉雕玉琢的样子，不知何时她悄悄长成了大长腿的秀气姑娘。时间就这样偷走了，他成了传说中的老父亲。
他想叫醒又不敢惊动她，就在她身边轻轻坐下来。
王琴把排骨端上桌，过来就把妞妞推醒了。
粉蒸排骨摆在妞妞面前，王琴和陈有福一块都不舍得夹，让闺女一次吃个够。妞妞真饿了，一口气吃了好几块，吃的狼吞虎咽。陈有福提醒说：妞妞你慢点吃，这里没人给你抢的。
妞妞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这是在父亲的地盘上，她还是个受宠的小孩子，于是放慢吃饭的速度。然后，她先夹了块给爹，再夹一块给妈。
她吃了一些苦头，开始有些有些懂事了。但这个懂事又让陈有福心里难过。一树高傲的花，被生活的风霜雨雪打落一些，孩子才会学着长大。
曾经的一家人就这样过了一个惨淡但还算有点热乎气的新年。
饭后，春节联欢晚会的各路人马还在不知疲倦的蹦跶。陈有福坐在沙发上，妞妞像个小猫一样依偎在老父亲身边，脑袋靠着陈有福的肩膀，特别安全满足的样子。
妞妞小时候被姥姥白天黑夜的带着，一个是王琴霸道，要跟嫂子抢看孩子的位子，二个是老太太乃寡母，守着孩子算是有寄托，所以妞妞就算回自己家来，跟陈有福也不亲热。
这个新年夜，他收获了女儿对自己的依恋，老父亲的幸福有点诚惶诚恐。
妞妞忽然说：爸爸，我好喜欢这个家，你能跟我妈再合起来吗，我不想回那个伯伯家。
陈有福相信这是女儿的肺腑之言，谁不眷恋家的温暖呢？他说：你妈妈已经跟伯伯结婚了，哪能再跟爸爸呢。
王琴纠正说：我跟那个不洗澡的老头子是搭伙过日子，没有领结婚证。
陈有福一惊。
妞妞一听开心的直起身子，要王琴坐到她身边，王琴欣然移步沙发。妞妞拉起俩人的手，示意他们拉拉手。
小孩子把问题想得太简单，觉得爹妈单身，家还是原来那个家，合起来就好了。
陈有福没有拉王琴的手，是王琴抓了他的手。两只手碰触的瞬间，甭说电流，简直是负极对了负极，一派冰冷。
陈有福感觉前妻的手像极了鹰爪子。
2
实在撑不下去了，妞妞回屋睡觉了。在小孩子的感觉里，父母拉了手，这事是差不多水到渠成了。
屋里还有一公一母。母的来到卧室开始铺床，从橱柜里找出新被子，抱起来闻了闻，企图嗅到同类母兽的味道。
尽管王琴的鼻子比警犬还灵敏，但一无所获。
事实上，金莲之后，陈有福和艾米莉好了一个月，从来没有把她带回家来。爱与睡，雨水和泥巴，分不清。睡的，就交给宾馆吧。江山载不动很多愁，宾馆的床躺过一茬茬的人，承受得了无数欲望翻滚。
陈有福本来就盖的双人被。她给自己拿了一床新被子出来。虽然她的心伤痕累累，也觉得前夫是婚姻的最佳人选，但是她的身体还冰冷，那次导致两人离婚的婚内强激an还残留在她记忆里，她对男人的身体充满了厌恶。
如果她能克服性的障碍，也许会又很多机会提升，就不会有嫁给老头子的棋局。
跟老头子，她以为努力克服下，就能得到想要的钱和安稳。如今想来，说不定就是老头子对她的戒备，才把钱这王八蛋放在子女的窝里。
无论如何，她今晚要克服一下的。陈有福今晚还喝了点红酒，要是他有需求呢。原来要求他一分钟结束，看在妞妞的份上，可以延长到两分钟。不过六十秒吗，门前大桥下游来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呱呱呱，就到了六十下。
正想着，陈有福进屋来。
她以为陈有福是来钻被窝睡觉的。她抖擞精神，准备好了数鸭子。不成想，陈有福把自己的被子卷起来，连上枕头，抱起来往外走。
王琴问：你去哪。
陈有福：我睡沙发你睡床吧。
王琴：你长胳膊长腿的，睡沙发能舒服吗。
陈有福：克服一下吧。
王琴一听，火又来了，她还没克服的，他先克服了。就说：睡床上我还能吃了你。
陈有福：我们离婚了，我跟你睡是非法同居。
王琴打了哈哈，这哈哈绝不是欢乐派，是嘲讽派。王琴说：装清纯，跟我离婚后，你跟多少女人睡过，没个逼数吗。都是合法同居？
陈有福：这是我的自由。
王琴：你的自由就是随便X大姑娘和已婚妇女吗。
王琴开始说粗话了。陈有福越发反感：我没有跟已婚妇女上床，你爱信不信。
王琴：楼上那小娘们，你看她，她看你，那眼神表明了男盗女娼婊子配狗的道理，你们这些年就很纯洁？鬼才信。她男人半月不在家，半夜里你们不搞点什么事？
陈有福：请你闭嘴，不要诋毁她，否则我有权利把你赶出去。
陈有福脸上一瞬间狰狞的表情风起云涌。
王琴心如刀割，话也软下来：一说到她，你就急眼。我什么都看出来了，别以为我傻，好吧，你去克服，我就不用克服了。
说完，一抹落寞的表情跌进她的皱纹里。
陈有福趁机抱着被子去了沙发。
3
沙发还是离婚前买的木头沙发，质量好的顽固，陈有福一个人住，舍不得换掉。但是他睡在上面，舒适度还是打了折扣。
这个都好克服的。
他不能的克服的是，前妻带着孩子回来住，他可以无条件接纳自己的孩子，但不知有多少好脾气容忍一个心里堆满怨气的前妻。
他躺在黑暗中的厅里，很久睡不着。
拜年的手机短信无穷无尽。人们在电子产品上表达情谊，群发的华丽语言没有温度，这一夜所有中国人乐此不疲，他一条短信懒得发，也懒得看。
下半夜的时候，短信消停了些，即使新年大家也要睡觉的。却有手机提示音响起。
他莫名的看了手机。
隔着一层楼板，乔麦问他睡了吗，妞妞没什么事吧。
他就把妞妞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乔麦：对不起，是我把你的手机调成静音，我只想着让你好好玩，却让妞妞受委屈了。
他说：你不用自责，我倒要感谢你让我过了一个快乐的新年。你怎么还不睡。
乔麦：刚才眯了一觉，做了个梦，梦见我跑进一个花园，里面有座漂亮的房子，很奇怪没有门，我就从窗子里跳进去。看见你坐在椅子上，背对着我，我想走过去悄悄蒙上你的眼让你猜猜我是谁，但是你很警觉，一下子回过头来看我。我发现你老了，胡子很长，好久没刮了，看见你老的样子忽然就很难过，总觉得你不会老的。
陈有福：傻丫头，我已经在变老呢。相比十年前我溜须拍马那个时代，白头发长出好多了。我老不要紧，我们的小乔是不会老的。
乔麦：我也有白头发，致礼出事那时候，一夜间右边的额头冒出来一簇，藏在头发里。白发跟野草一样，是会蔓延的。
陈有福：我从来没看到。只看到你总是那么美那么好，合起来就叫美好。
乔麦：别抹蜜，改天让你看看哈。
陈有福：我很想跟你说，多吃黑芝麻，可是又一想，吃了黑芝麻，头发变黑了，脸是不是也变黑了呢？怎么可能黑的只是头发。
本来话题有点伤感，乔麦在楼板上面一下子笑了。
她说：你别老是替这个那个的考虑，也好好照顾自己。今晚我摸到你的肋骨了，没几两肉的。我猜你现在睡沙发，肉少会硌得慌……
许久没有陈有福的回音，乔麦胡思乱想了一阵，实在熬不住周公勾搭的手，便去和他约会了。
两人这么温暖的聊天让他喜欢，人生而孤独，是要找到一个说得来的人。他正要说什么，突然厅灯光大亮，王琴披头散发站在灯下，状若女鬼。
她一双鹰眼射出两道寒光，准确捕捉到前夫脸上那种贱兮兮的温柔。陈有福立刻关闭了他的微表情，假装闭着眼，并不理王琴。
王琴穿过厅，到了妞妞的房间，妞妞睡得无比香甜，她给妞妞盖盖被子，然后走出来拿了杯子，到饮水机边倒了一杯清水。
王琴坐在另一个小沙发上，一边喝水，一边看着她的前夫。
陈有福把被子蒙到脑袋上，假寐。
他最怕王琴今夜再发飙，妞妞母亲是她的护身符，他已经节节退让，如果再来一场战争，既然婶儿不忍，叔也一定不忍。
然而，想象中的战争没有发生。
王琴慢条斯理喝完水，把杯子轻轻放下。关灯之前，去里屋拿了一床小被子，把陈有福翘在沙发扶手上的一双脚丫子轻轻盖住了。
她关了灯，世界跌入黑暗里，只有一声叹息长久的徘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