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睁开眼，新年的第一天来了。
想象中鸡飞狗跳的一天，却无战事。王琴收起她的尖利，这一天里专心做厨娘。
以前两人没离婚时，王琴很少做饭，她认为厨房的油烟会把一个精致女人的形象毁了。离婚这些年，她修炼了几样拿手好菜。她这种有洁癖的女人，做事追求极致，在厨艺上不做则已一做就出精品。
中午有鱼。是陈有福喜欢吃的红烧鲈鱼。前夫小心的避开前妻的刺，尽量少跟她说话。只嘱咐孩子多吃饭，妞妞贪长个，很瘦。
王琴跟妞妞开玩笑：鲈鱼很傻，没太有刺，你爸爸就爱吃傻鱼。
两人见面就巅峰对决惯了，陈有福一下受不了这点小风趣。
王琴还回忆起刚结婚那一年，他们去饭店吃饭，她不小心吞了一种河鱼的小刺，以为吃口馒头就没事了，没想到喉咙翻天覆地的难受，她以为快死了。
妞妞淡淡的问后来呢。意思是老妈你现在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王琴说：后来呢，肯定要去医院，可是去医院之前，你爸爸对着我后背的一个穴位准确无比的锤了两下，我吐的昏天地暗，吐完就好了。那根刺就出来了。
妞妞感到很神奇。
王琴说：你爸爸混过部队的人，有两下子的。
妞妞用崇拜的眼光看着老陈。
陈有福对王琴突然由鹰派变鸽派，感到生理的不适。王琴撒了谎，那次吃鱼，王琴卡的很严重，回家后嗓子都说不出话来，连夜看了急诊，急诊医生居然束手无策，陈有福找了关系，把外科副主任连夜请过来，副主任撬开王琴的口，用镊子拔了那根鱼刺。
从此，王琴再不吃鱼。
为前夫做鱼，并且在孩子面前美化前夫的光辉象形，这在王琴历史上绝无仅有。陈有福反而心里没底。
一天无战事。
第二天一早，陈有福习惯的早起给娘俩做饭。没想到厨房被王琴占领了，王琴熬了白米粥，凉拌了小咸菜，做了土豆饼，还来个火腿煎蛋。
陈有福忍不住哑巴开了口，说了句：这么丰富的早餐。
王琴说：离婚后练出来来。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王琴本来不爱做饭，到了老干部家，发展成保姆，厨艺日益精湛。可惜新年夜她与老干部的儿女火力开炮，老干部当了鸵鸟，一言不发，连一个停字都不肯说。她带妞妞离开时，他始终背对着她，走后连个挽回的短信也没有。
那个家，肯定回不去了。
王琴想要留在这个家里。
既然想留下来，办法总是有的。书上说留住男人的心有上下两条路，上面一条，先留住男人的胃。下面一条，就是yindao。对王琴来说，此路不通。
那就走上面一条吧。
2
到了下午，王琴问妞妞晚上吃什么，妞妞说大鱼大肉都腻了，想吃饺子。
王琴忽然想起当年老陈包的干豆角腊肉饺子。想包给妞妞吃。
当年陈有福称病赢得乔麦同情，吃了女邻居的饺子，还没来得及还盘子，结果被王琴发现了异常，陈有福为了圆谎，弄了干豆角腊肉饺子，曲曲折折打发了王琴的胃，王琴才把疑惑压下去。
陈有福说这大过年的，腊肉干豆角都没地方去买。
王琴说小城大超市年初二就开门。至于干豆角，那年不是到老孙家要的吗，老孙在城外有个小菜园，到了夏天豆角疯长，喜欢把豆角晒干，留到冬天吃。
既然妞妞吃，这事就得赶紧办。
陈有福先开车去超市买腊肉，回来再去楼下老孙家要豆角。
临走前陈有福问妞妞要不要跟自己出去放放风，老呆在家里多闷啊。
妞妞回来后，成了一棵长在电脑和电视里的植物，除了吃饭，很少和人交流。陈有福鼓励她招呼要好的朋友带到家里来，妞妞说她没有朋友。
去年妞妞在这里，俨然王琴翻版，抖擞精神和同父异母的姐姐圆圆斗。如今的她有些沉默，貌似懂事了，但陈有福对女儿的状态很担心。
他开车去超市，很快买了腊肉回来。
新年期间的小城，比往常安静很多，因为小城算是移民城市，大部分人都回老家过年去了，路上稀稀落落走着几个人。
拐到另一条街上，发现路边走着的一对母子是乔麦和陆桥帅。车子已经开出去，他又慢慢倒车，停在路边。
原来乔麦母子刚去看了一场动画片的贺岁电影，母后陪太子读书，乔麦对动画片兴趣不大，在电影院里差点睡着，要是致礼在就好了，爷俩在一个频道上。
陈有福的意思是捎着走路的乔麦母子。但是乔麦婉拒了，说天气不错，过年期间吃吃喝喝容易长肉，娘俩都减减肥。
小孩如小狗，经过新年期间的亲近，陆桥帅一见老陈就粘上去。乔麦嘱咐陈有福，到了后先把陆桥帅寄存在老孙家里，她很快就到。
陆桥帅上了陈伯伯的车，就问陈伯伯还能跟他一起放喷花吗，陈有福说，我回去问问你妞妞姐姐，我很希望带你们两个一起玩。
很快到家。
陈有福敲开老孙家的大门，预备把陆桥帅寄存了。一看王琴坐在老孙家里，跟老孙两口子吃着瓜子喝着大茶聊天。
这样子，是抢着来要干豆角了。
在王琴眼里，老孙家是不入流的穷鬼，这回居然和穷鬼聊的火热。
见到陈有福带着小帅来，王琴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表情，及时被他捕捉到了。陈有福有点后悔把孩子带上车。
老孙两口子请陈有福也进来一起开茶话会。陈有福说要上楼准备晚上的饺子去。老孙就把存储的干豆角拿给了陈有福，嘱咐他先用凉水泡上。
很多前那个谎言开出的花，如今又被前妻采了插在自家花瓶里。不知道聊天中会不会说穿，不过他已经不怕她了。
3
陈有福在家忙活，耳朵时刻搜集门外的动静。他知道乔麦母子上楼的时间。猜想女邻居去接孩子时肯定和前妻打了照面。
过了不久，王琴就结束茶话会，上楼来了。她的五官居然难得放松。
两个哑巴齐心协力包饺子。
等着饺子要下锅，女哑巴先开了口，王琴跟陈有福说：包了这么多，又要了人家老孙师傅的豆角，不如请他们老俩来吃饺子吧。
她要陈有福打电话请老孙来吃饭。
陈有福照做了。按理说，也应该回请老孙。
晚饭，老孙两口子加入大家宴。老孙老婆嘴巴甜，气氛果然轻松不少。
老孙老婆不住夸妞妞脸蛋漂亮身材好，将来肯定能当大明星。妞妞对老太太的聒噪反映冷漠，王琴倒是说：妞妞捡了好的长，样子随了爸爸，性子随了妈。随爸爸的模样拿得出手，随妈妈的性子有拼搏精神。
陈有福默不作声。性子随了王琴，真是一场灾难。
杂七杂八说了一通。妞妞吃个差不多，起身回屋，桌子旁边只有四个大人。
王琴给老孙老婆使了眼色。
老孙老婆便说：陈主任，我老婆子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到你俩有这么好的一个闺女，又都单着，如今合在一起多好啊，一家人没病没灾的。
老孙老婆是有感自己的女儿生了个病儿，夫妻俩快每天不是愁死就是在愁死的路上。
王琴又眼巴巴的期待老孙说话。
老孙那双体面皮鞋的脚尖踢了一下老婆，老孙老婆收到信号后闭嘴，在做媒的路上又栽了跟头。
老孙说：你们的家事你们自己决定，总之一句话，孩子好，大人也要好。
失望像雪花膏涂满王琴的全脸。
原来，王琴在老孙家开茶话会，是想要老孙两口子帮忙说和复婚的事。老孙没同意，老婆有点心动。老孙说：你懂啥，俩人合起来一天到晚打架，这不叫对孩子好。
赴饺子宴之前，老孙还特别嘱咐老婆不要多嘴，但她没忍住，多了嘴。
陈有福打着哈哈：吃完饭，我和妞妞妈会说这事儿。
王琴有等着判刑的小忐忑。
4
吃完饭，收拾完碗筷。谈判开始了。地点选在书房。
陈有福开门见山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用请老孙家嫂子来说和了。
王琴：好，你说。
陈有福：关于复婚，绝对不可能。这是第一。关于孩子，我希望妞妞跟着我生活一段时间，我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尽量弥补。
王琴：你这是赶我走吗。
陈有福：我们已经离婚多年，如今你又回来，早说比晚说好。复婚没有一点可能。
王琴：我就好奇，你一点没有看在孩子份儿上的意思吗。孩子多么喜欢亲爹亲娘在一起。
陈有福：为了孩子我们凑在一起度过痛苦的一生？互相仇恨的氛围就对孩子好吗？
王琴：这几天我尽量改改自己的性子，我觉得我可以做到，你看这两天我有跟你吵架了吗。就连今天下午你带了楼上那小孩来，我心里不高兴也没说什么啊。你不带自己闺女出门，出门就带人家儿子，老陈你老大不小了，分不清轻重了吗。
王琴还在挽留。
陈有福：妞妞不想不出门，她性格上存在着很大问题，我们都有责任。当前我们的任务是怎样帮助孩子建立信任和安全感，而不是急着自己的私事。
王琴：请问安全感怎样建立？你这些年在外面勾三搭四不管孩子，就给孩子安全感了？别以为我稀罕和你复婚，我不过是为了孩子克服下障碍。
聊下去战争又要打响，陈有福义正言辞发表了外交部宣言：第一，不复婚。第二，妞妞暂时跟我住。我可以帮你租房子，我来掏半年的房租。
王琴也发表联合国声明：第一，不复婚可以，我不稀罕。第二，妞妞在哪我在哪，她是我带大的孩子，我不能离开她。还有，请问你这当爹的，知道她大姨妈来是哪一天？她有没有肚子疼？肚子疼怎么办？
陈有福不说话了，他的确不知道妞妞的生理期，以及如何处置女孩子的私事。王琴精准打击，看来又要常驻沙家浜了。
一想到要和前妻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他就想变成一只鸵鸟把脑袋藏到沙子里。
化工厂要初七才上班，陈有福想逃。和王琴谈判破裂后，他跑到女儿房里，征求妞妞的意见，打算开车带她去北京看故宫逛庙会。
长在电脑前的妞妞一点兴趣都没有。
陈有福说：去北京，我们可以去北京电影学院和中央戏剧学院看看。
花样少女哪个没做过明星梦呢。妞妞一听，眼里星光闪烁，立刻同意。
陈有福耐心的听女儿说各类当红炸子鸡。他一只鸡都不知道，他当小兵的时候最爱听：人说山西好风光…
妞妞眉飞色舞说了半天，忽然问老妈是不是也一起去。
忽听门外王琴说：我在家歇着，你们爷俩浪去吧。
原来前妻在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