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饮食男女一生中会遇见很多喜欢的人,是不是和你有事故,取决于你是否克制。
苗老师经过了陈有福的生命,好似旷野的风自由热烈,令陈有福心田里的庄稼野草低伏,风过后,他面对一个有轻生念头的女儿,那些散落一地的情爱枝叶,他打扫打扫,放到角落里去了。
他从一场欢爱里抽身而退,面对自己的一地鸡毛。
因为苗老师的那封信,乔麦本来想关起门来各家过各家日子的打算,又打破了。妞妞那天的事让她无比震惊。她心疼妞妞的同时顺便捎带着心疼老陈。不知道什么方式帮到他们,先从嘴巴下手。所以乔麦做了好吃的,会差遣陆桥帅下楼给妞妞姐姐送一份。有时候她带陆桥帅出去玩,也会喊上妞妞,但妞妞大了,宁愿闷在屋里上网比出门更有趣味。
这又成了陈有福头疼的事。妞妞不爱与人交往。
他向女邻居请教,乔麦说你让妞妞当家做主吧,不要什么都你操心,让孩子有点事做。
所谓当家,就是父女俩一起生活,妞妞采购每天的必需品,算计着怎么花钱。让孩子参与家庭事务,有责任感。
陈有福照办了。
妞妞觉得新鲜,也接受管家差事。每天早上陈有福上班,上午她去小区不远的一个超市,采购一天需要的东西,虽然经常买的乱七八糟。然后下午有文化课要上,这样一天的时间就不会泡在网络里。
周六,乔麦家也出了个小管家。乔麦给陆桥帅封了官,给了他五十块钱,让他跟着妞妞一起去小超市采购。
这天陈有福加班。乔麦从厅的大玻璃窗望外看去,妞妞斜挎着她自己的小包,带着陆桥帅,一人手里一个布包,看起来像亲姐弟,画面十分温馨。
超出购物的预算时间很多,俩孩子还没回来,乔麦有点做不住了,换好衣服下楼,要去看个究竟。
刚出门,就见楼道里两个孩子正在上楼来。
乔麦见妞妞拿着一把面条,问:妞妞买了这么少啊,家里有菜吗。
妞妞简短说着:有。
回了家,乔麦陆桥帅神情不对,好像奥特曼要从电视冲下来了。
他爹陆致礼经常说,你一撅腚我就知道你拉啥屎。乔麦于是三言两语,就把陆桥帅的秘密套出来。
原来,妞妞带着他去小超市买东西。超市里很忙,一个在门口看孙子的老太太进来找孩子,那老太太刚跟别的老太太一起开了痛批儿媳妇的大会,会议过半,一看孙子不在身边,于是找到超市来,央求老板娘看监控找孙子。
监控里没发现老太太孙子的藏身之处,倒是发现了一个小姑娘,偷了几样小东西放在自己随身的小包包里。
妞妞挑好东西,叫陆桥帅一起来结账,老板娘让俩孩子先靠后等等。等一波顾过去后,老板娘就把妞妞叫到货架后,要她把偷的东西拿出来。
妞妞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包QQ糖,还有两袋巧克力豆,一共三样小东西。并且给老板娘道歉,请阿姨原谅她,下不为例。
老板娘沉着脸,又回到收银台,调出这几天同一时段的监控,发现妞妞偶有把小东西放到自己包里的作案前科。老板娘要妞妞提供家长的电话,妞妞就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算是给老板娘赔偿。老板娘心软,放她一马。
乔麦心里沉甸甸的。
如果说金莲的首饰是金莲恶意栽赃,那么偷了老干部的祖母绿戒指绝对是妞妞干的大事,那是对命运的反抗。如今岁月平和,陈有福不会限制女儿花钱,妞妞偷几包糖豆干嘛呢。
她在午后独自跑了趟小超市,去找老板娘了解了实情。老板娘调出监控让乔麦看。妞妞的确是小偷。
2
七月下旬,省里大员要来开发区视察,乔麦他们单位是领导要踩脚印的地方,机关一切正常,陈有福做为项目负责人非常忙,这天中午又没有回来吃饭。
乔麦没有把妞妞的事立刻报告陈有福。
那天中午她蒸了一锅大包子,亲自给妞妞送了几个包子。
妞妞收了,很开心的表示感谢,乔麦接下去要借着包子说事,妞妞非常聪明的嗅出了什么,先说话:阿姨,如果你知道了什么,请不要告诉我爸爸,否则,我真是觉得生活没意思透了。
乔麦闭嘴。
她心里憋着一个秘密,就像怀孕,月份尚小,等憋不住了,肯定要告诉老陈。
这天晚上,陆致礼出海归来,趁着儿子不注意,先是对着老婆做了一个下流的掏鸟动作,表示他有多么想念老婆大人。等儿子到跟前,又从油腻腻的工服口袋里掏出两张小城影院的票。
原来,小城几家国企单位,邀请十八线以内的小明星来演出,在十八线花团锦簇里,还有几个三线明星,表面上是小城与外面世界接轨,其实说到底是明星的一次走穴演出,大国企埋单。
一线职工每人一张免费票,但致礼好歹是个芝麻官,多出一张票也算以权谋私了一回。
陆桥帅知道爹回来,必然带着自己在游戏世界里遨游一番,因此对明星演出没什么兴趣。乔麦忽然想到,明晚带上妞妞去看演出。
3
明星来小城,是城中大事。不爱出门的妞妞,因为三流明星的召唤,也跟着小乔阿姨去看演出了。
果然,演出烘托的气氛,让追星的妞妞兴奋了一把。
从影院出来,夏夜灯火依旧兴旺,乔麦便请妞妞去街边奶茶店,喝一杯消暑的奶茶。
两人坐在奶茶店的一角,乔麦跟妞妞聊明星。
妞妞乘着看演出欢乐的东风,把当红炸子鸡如数家珍说了一遍。乔麦说:你说的那个组合,我最喜欢名字多的那一个,小小年纪眼神不一样。
妞妞:小乔阿姨你居然跟我喜欢的一样,我说组合我妈妈一个不认识。
乔麦:那些十八线明星里,我还认识一个。当年很红的,要是努力一把,冲不了一线,到二线很容易,但是运气很背,如今出来,排在十八线了。
妞妞:谁?
乔麦:XX,唱摇滚的女的。
妞妞:很奇怪她戴着墨镜。
乔麦:告诉你个八卦,她一只眼睛瞎了。
八卦是女人的提神之药,老老小小无一不爱。妞妞来了兴趣,要乔麦告诉她那个独眼龙女人的江湖传闻。
乔麦:这个明星是在酒吧里喝醉酒,跟人打起来,被人用玻璃渣滓戳瞎了眼睛。本来呢,她是受害者,经纪人可以趁机扭转乾坤,打造身残志坚的人设。但是人设刚开始塑造没多久,发生了一件不算大的事,把她星途毁了。
妞妞如同听评书,要小乔阿姨赶紧细说。
乔麦:女星去国外,在超市里偷了人家的东西,被曝光了,消息传来,国内媒体上升到丢了中国人脸面的层面,社会大众无法接受一个丢脸丢到国外去的明星。她从此事业完蛋了。
妞妞不说话了。
乔麦说:后来有记者采访当事人,她解释当年的偷,不是缺钱,明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说是眼睛受伤后,心理也产生了问题,偷东西让她心理上获得极大满足:即使我有一只眼,我能做的事也很多。一时爽,一生不爽。她近年来才混在小城市的走穴队伍里混口饭吃。
妞妞依旧沉默。
乔麦:你说的那组合里,有个小男生英语很好,据说还去联合国演讲,非常了不起,走的远的明星,看来不是绣花枕头,要内外兼修。我知道你的梦想也是成为明星,我会看手相,事业运那里,我给你看看……
明星梦是把钩子,勾着妞妞的心。她把右手伸出来。
乔麦装模作样看了半天,智慧线生命线爱情线,三条干线统统说了一遍好话,然后找到手心的事业线,说:你有明星命,但路途不平坦。
妞妞:小乔阿姨你说说。
乔麦又胡侃了明星之路的艰难。然后话锋一转:我突然联想到那天你的糖豆事件。
妞妞低头咬着奶茶的吸管。
乔麦:我没有告诉你爸爸,但是我去小超市问清了事实真相,就怕老板娘冤枉了你。我想了半天,你爸肯定会给你留足了钱,想要什么样的零食都能买到,我感觉你像明星那样,有心理压力,想通过一个恶作剧来释放?我特别想做你的朋友,虽然我比你老这么多,你想啊,成为未来明星的朋友,是多骄傲的一件事。所以,在你通往明星的路上,如果有压力,跟我说出来,我帮你想想法子。等咱真的成了明星,不要让这个事情成为困扰。
妞妞:阿姨,我知道错了。你说的很对,我就是控制不住想拿个小东西,又害怕又开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也许我是个坏孩子。
乔麦:哪里!一个会反思的孩子永远不是坏孩子,相反她很勇敢。还记得年初戒指的事吗,虽然我们平安度过,但是有运气的成分。我们总说:天地人。天第一,地老二,人最小,所以人做了什么事,可能侥幸躲过,但是那个我们理解不到的天,会观察记录我们的一切。这就是说,做事要有敬畏心……而且,一个人心里向善,磁场越来越好,也会越长越漂亮。
乔麦一番苦口婆心,也不知道这孩子能听进多少去。能听多少算多少吧。
妞妞看起来态度诚恳,还要乔麦不要告诉自己老爹。
回家后,爷俩还在一起打游戏,乔麦心里不快。致礼一回来,她辛辛苦苦培养的陆桥帅的一切规矩,都要移位。她前脚对别人孩子释放爱意带来满足感,后脚又被自己孩子的问题头疼。
乔麦驱赶了两人。小的不情愿去睡觉了,大的说还要玩一会儿。
她就在这夜,把妞妞的事告诉了陈有福。
隔着楼板,陈有福感慨说:养女儿,就像手里捧着水晶,生怕碎了,一地玻璃碴子。
下半月,妞妞要去A城集训舞蹈,陈有福又面临一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