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陆桥帅提着饺子，是给母后大人的。
原来陆桥帅回奶奶家后，两个姑姑已经在厨房里煮好饺子，陆老太跑到收拾东西的孙子身边，咬耳朵说：乖孙子，吃了饭再走，白菜加大肉丸的。
陆桥帅：我妈叫我快点。
陆老太：你妈个母夜叉，哪有让孩子饿肚子的份儿。
陆桥帅跑了一下午，此时饥肠辘辘，就跟着奶奶去了厨房。大姑二姑嘱咐他在厨房里吃饭。
陆老太的厨房很小，两个女人稍胖点，就调不开腚，陆桥帅要端出去吃。二姑揪住他说：别出去，让你那个胖奶奶看见，跟你抢。去你奶奶卧室吃吧。
孩子被家里的女人指挥得像陀螺，端着一盘饺子要往奶奶的卧室里走。这时候，路婶忽然高声说：小帅啊，路奶奶鼻子长，都闻着味儿了，刚才被你奶奶打的头晕脑胀，等着你奶奶好酒好菜招待我，这回，先给路奶奶端个饺子出来压压惊。
陆老太当然不能要路婶抢孙子的口粮，于是，路婶成功的吃到了陆家的头锅饺子。
路婶在吃饭方面，脸皮宇宙无敌厚。陆老太因为打人在先，也无可奈何付出一盘饺子的代价。
路婶问陆桥帅：你妈怎么不过来吃。
陆桥帅：我妈在外面擦车等着我。
路婶：你妈脾气真好，叫我们家那俩儿媳妇，一口吃的都拉不下，我还得陪着笑脸，端上一碟香油蒜泥，一碟红油辣子。
陆老太插话：还好脾气？梯子都掀翻了，要不我俩闺女在家，还不得把我从房顶上掀下去。
陆桥帅为母后大人争辩：我妈才不会呢。我妈跟我爸吵架，只会摔塑料凳子，骂你个熊屌丝。
陆老太眼睛一瞪：吃饭还堵不住嘴。快点吃，胖奶奶吃完了可要抢你的。
吓唬孩子抢食，是陆老太和路婶对隔代的教育大法。路婶不理这茬，问：小帅妈好端端为啥发那么大火？
陆老太闭了嘴，关于家事，她不想让路婶这个大喇叭广而告之。
路婶：我刚才在房头，倒是听了个信，说小帅新家还没装修，就被民工霍霍了。
陆老太：你听谁说的。
路婶：小帅妈在房顶上说的，我耳朵长听到了。
陆老太脸色很不好看。
这时，路婶吃完一盘饺子，还不过瘾，又要一盘。
陆老太对于路婶的厚脸皮没好气的说：饺子还没煮呢，都是生的。你吃生的？
路婶：老伙伴你可别生气，新房被人霍霍这事，我听老家的算命先生讲过，不是什么好事。
陆老太嘴硬：上回信邪，把腿撞了。这回不信了。
路婶把手里的筷子往空盘上一敲：话说致礼干爹死了，致礼为嘛躲过一劫，就是老伙伴用腿给儿子挡了灾。你就两条腿，不像男人有三条腿还能挡一挡灾。别忘了，致礼是在是在海上工作，算命先生说的就是对家里带把的不好。
陆老太又被唬住了。家里带把的，不就是她儿子孙子外甥吗？凡事都有破解的一面，就问路婶怎么办。
路婶又铛铛敲了盘子，陆老太于是吩咐在厨房的闺女又端来饺子。
路婶说：小帅，给你妈带上。
早年路婶来陆老太家玩耍，到了饭点，陆家没一个敢给她拿双筷子的，就乔麦傻实在，留路婶吃过饭。
如今路婶手里有了权，反手以权谋私，把小乔争取了一份饺子。
陆老太和两个姑姐心里不乐意，也只好照办。
2
陆桥帅鹦鹉学舌，还原了路婶在婆家的画面。这个画面里，把带把的致礼做为羊羔来献祭，倒是打了婆婆的软肋。可致礼是孩子爹，她丈夫，她当然希望他平安。
新房被猪拱的照片给致礼发了去半天，他连个屁都不放，她窝火。
回到家的夜晚，她给致礼打电话。
致礼说他白天工作，夜晚在开党员学习会议。
他看了照片也很生气，但是大姐已经给他打电话，解释了这事，说愿意承担房子的保洁工作。
乔麦问他看到那张民工与小红涂鸦的照片了吗？
致礼说：操，他先在新房里搞上了。
乔麦：你什么意思，你还没搞的，他先搞了，你羡慕嫉妒恨？
致礼：你说咋办？我打民工还是小红一顿？还是把我姐夫打一顿，还是把我妈打一顿？
致礼的态度让乔麦火冒三丈，乔麦说：既然这样，我就把房子挂出去卖了。
致礼：卖房？至于吗，你去哪找这么好的学区房，你儿子上初中咋办？你有多少钱折腾？等我回去再说。
乔麦：陆致礼，这次你不站在我这边公道点，我就把房子卖了跟你离婚。
致礼哈哈大笑：你离了八百次了，还不是跟我过。
乔麦一瞬间词穷。的确，离婚的念头像野草一岁一枯荣，对方示好，仿佛三月小雨来过，她的田野就青绿一片。
她咬牙切齿，一拳打在棉花上：你等着瞧。
致礼：我现在不能插上翅膀回去解决这事，说一千道一万也没用啊。明天平台上还有个管线修补任务，后天省里的大官来检查。检查完了我就回家，把民工和小红打一顿……
夫妻电话会议不欢而散。
3
同样的夜晚，在A城陈有福这里，他被开茶庄的朋友老林邀请去参加一个饭局。
他本不想去凑热闹，但一只单身狗在A城也挺无聊的，女儿被王琴统战，去吃西餐去了。
老林做东，拉上他这个公司办主任出身的，两员大将在酒肉穿肠过中，以答谢老朋友的名义搞定生意。
临行前，陈有福不知哪根筋不对，要老林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说自己是个体户，而且是能喝酒的个体户。他只是一个陪酒的，并不打算进入老林的朋友圈。
老林说：现在干个体的可不敢小瞧，随便一摸，腰缠万贯。
他和老林早一点在包间等候，邀请的人们陆陆续续来到。等了好久，还有一个空位迟迟不来人填补，老林吩咐服务员上菜。菜上到半数，最后人推门而进，连声说工地上加班，来晚了来晚了。
老林便说罚酒三杯。
陈有福刚接了王琴的短信，提醒他西餐报销的事，再三叮嘱不要告诉妞妞。只要孩子在中间，这狗皮膏药定是甩不掉了。
抬头一看，却见最后落座的那位，是乔麦的大姐夫！
狭路相逢啊。
大姐夫也跟陈有福对了眼。
两人都沉住气，假装不认识。
4
果然，在老林相互介绍的环节里，陈有福就是建材城的个体户老陈，老林多年的好友。
大姐夫再次打量陈有福，他还穿着中午打架时穿的那件灰色衬衣，扎在腰间，小腹平坦，身材挺拔，在一众中年啤酒肚里脱颖而出，一匹上好的种马。打架时他是安装工，这回变成个体户，气质上都不像。现如今，有老板亲自上门安装的吗？乔麦怎么脸那么大，老板不但化身安装工亲自上门服务，还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替一面之缘的户出气。
早就听老婆说起弟媳的一些风流事，这人的出现，甚为蹊跷。
席间有人提出大姐夫迟到罚酒三杯的事。大姐夫对老林展开男人式撒娇，说老林做东，还请了副陪撑场子，想必副陪喝酒一定很厉害，这三杯一定有人陪着，才喝有滋有味。
他说完把杯中酒倒掉，服务员赶紧来倒酒，他一捂酒杯，对老林说，要个体户来倒酒，这三杯也算是认识新朋友。
老林十分为难。这大姐夫当年实权派时代，给老林往各单位里倒腾了不少茶叶，如今虽然从位子上退出来，但据说道上也有人，他做实业的，自然得小心翼翼陪着大爷。
陈有福不等老林说啥，然后起身走近大姐夫，给大姐夫倒酒，直到杯中酒溢出来，然后给自己倒满。说：幸会幸会，老林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大姐夫坐着没动，俨然酒场傲慢的长辈或大神。陈有福微微低着身子，两个男人的酒杯碰在一起，彼此眼里喷出一股火，然后杯酒下肚。
大姐夫的第三杯酒，依旧老陈倒酒，他像磨盘一样坐着，等着老陈身子底伏。也算是对个体户的羞辱。
众酒鬼只见个体户老陈跟大姐夫咬了耳朵，然后，大姐夫忽地站起来，说了句幸会幸会，两人酒杯一碰，各自一饮而尽。
只有大姐夫知道，这老陈跟他咬耳朵说：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吗，我的拳头伺候着。
战败的大姐夫有被打后遗症，于是乖乖站起来，两人演了一出哥俩好的戏。
5
成年人的酒场就是个戏台子，小丑轮番表演。大姐夫也没再闹什么幺蛾子，他和陈有福都是正常演出的小丑。
中间王琴打来电话。以往他是挂断的，这回跑出去接电话。他在走廊里呼着酒气跟前妻说今晚要去酒店住，孩子就跟母亲住一起吧。
王琴巴不得和妞妞住，忍不住又问：你今晚是不是又要去X女人了？
猫尿流淌，酒鬼缠身，宝宝心里苦，陈有福已经不近女色很久了，怀疑自己是不是丧失了部分功能。
他大声对王琴说：今晚可以考虑叫个女人来睡，一个不行就俩。
王琴在电话里大骂：老陈你个流氓，管住自己裤裆里那串葡萄。
陈有福掐了电话。王琴的饭费信息马上追魂而来。他没有犹豫，立马给报销了。
打完钱堵了前妻的嘴，心里忽然想，王琴带孩子吃饭的西餐厅，也就是上次苗老师带他们去的那一家，上次是他付的钱，固然贵，但也没有这么贵啊，母女俩吃了龙肉吗？一定是王琴在发票上做了手脚。
他哑然失笑，前妻开假发票，套了前夫的钱。
生活，真是谎言与虚伪交织的网。
他一转身，回到包间那个网里，见大姐夫的位子又空出来了。等了一会儿大姐夫才进门，有人开玩笑说，为了躲酒，躲茅房去了。
大姐夫哈哈一笑。众人哈哈一笑。酒鬼同乐。
散场后，陈有福要打车走。老林找好代驾，非要捎着没车的个体户老陈去酒店。
车子穿行在城市扑朔迷离的夜色里，老林不胜酒力，车上说了几句话，就打起呼噜来。陈有福也灌了不少猫尿，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他回了几次头，发现一辆车始终尾随着老林的车。